第16章 除夕夜
白韶没有办法。
他不得不接受。
路初阳蜷起手指,攥成拳头,收在身体两侧,他最讨厌无能为力,但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抑或该做什么。
“你拍完了?”白韶转移话题,他看向休闲室,“我听里头欢声笑语,你做了什么?”
“组织象棋比赛。”路初阳说,“奖品由针织区友情提供,胜者可以获得一朵针织花。”他拿出一朵毛线编织的向日葵,递给白韶,“我留了一朵给你。”生怕白韶不接受,他得寸进尺地将向日葵别在白韶白大褂的胸口,说,“好看。”
看着路初阳亮晶晶的眼睛,白韶说:“你小时候是不是特别讨老人喜欢?”
“那当然。”路初阳骄傲地说,“我可是我们院里最嘴甜的小孩。”他不仅嘴甜,鬼点子还多,没心没肺的曾嘉霏和李家豪被他指挥得跑前跑后,显然是大院一霸。祖宁和倪鸿一开始不和他为伍,直到高中阴差阳错地熟识,狐朋狗友初具规模。
白韶低头看一眼胸前的向日葵,说:“谢谢。”他有些羡慕路初阳积极阳光的性格,能养出这样性格的孩子,家庭环境必定资源优越、精神富足。
“时间差不多,我该回家收拾行李了。”路初阳说,他大大方方地看向白韶,“你送送我吧。”
“把你送回家?”白韶问。
“送到门口就行,我家比较远。”路初阳委婉拒绝,虽然白韶表现得并不明显,但他看得出白韶对有钱人有成见。他打算循序渐进地暗示白韶,而不是通通摊在白韶面前把他吓跑。
“行,走。”白韶看一眼挂钟,离交班时间约有半小时,“你是直飞斯里兰卡吗?”
“对,降落卡伦坡,要飞八个半小时。”路初阳说,“老爷子喜欢观鲸,整天拿着望远镜看个没完。”
“昂贵的爱好。”白韶说。
“其实还好,比起其他赌博嫖娼的强多了。”路初阳说,“你年三十值班?”
“嗯,初一去老师那。”白韶说,“初二初三和姐姐过。”
“你有亲人在北京?”路初阳问。
没等白韶回答,便听住院楼门口传来一声呼唤——“的的!”
“的的!”白秀兰朝白韶挥手,“你今天这么早下班?”
“的的?”路初阳面露古怪,“你的小名啊?”
“……嗯。”白韶抿唇,“你笑什么。”
“‘白勺的’的‘的’?”路初阳眼睛弯弯。
“是的。”白韶说。
“真有创意。”路初阳说,“的的大夫。”
“姐。”白韶看向白秀兰,向她介绍新朋友,“这是路初阳,在我们院拍纪录片的导演。”
“这是我姐,白秀兰。”白韶说。
“你好你好。”白秀兰与路初阳握手,“谢谢你带我弟玩,他性子闷,唯一的朋友是只喜鹊。”
路初阳笑得肩膀直抖,他拍拍白韶的肩膀,说:“作为你的第一位人类朋友,我好荣幸。”
这一小会儿,丢完了白韶一整年的脸皮份额,他看向路初阳:“你不是赶着回去收拾行李吗?”
“这就走这就走。”路初阳朝白秀兰挥挥手,“姐姐拜拜,的的大夫年后见。”
“这小伙子挺好。”白秀兰说,她碰一下白韶的肩膀,暗示道,“有没有想法?”
“没有,他是富少爷。”白韶的语气硬邦邦。
“别给人打标签啊。”白秀兰说,“不是所有的有钱人都是混蛋。”
“我的运气太差。”白韶说,“就不冒险了。”
“你啊。”白秀兰戳戳弟弟的脑门,“闷死你得了。”
“你怎么这时候来找我?”白韶问,“这时候你应该没下班。”
“我提前跟老顾打了声招呼。”白秀兰说,“我接到咱妈的电话,估计你也接到了,我来看看你。”
“我没事。”白韶说,语气十足的烦躁,“每年都来这么一出,我不知道他们到底想要什么。”
“想要你给老白家留个后。”白秀兰说,她讲话直白糙砺,“把你哄回去,再把你绑进洞房,毁掉某个女人的一生。”
“我不回去。”白韶说,他伸出伤痕累累的左手,握住白秀兰的手,“毁掉我一个人就足够。”
第16章 除夕夜
今天是大年三十,本不该轮到白韶值班,但他不回老家,也没有什么节庆活动,便主动与同事换班,值守年三十的安宁病房。
除了前来献歌的小学合唱团,病房里入住了一位特殊的病人——蒋永枚阿姨。她的入住仪式十分隆重,一群二十来岁的小伙子浩浩荡荡地推着轮椅站在前台,白韶看到黑压压的一群人,呆呆地问:“你们谁是家属?”
“我们都是。”小伙子们说。
“你们有,十一个人。”白韶说,“这位蒋永枚女士,有十一个儿子?”
“大夫,我儿子走了。”坐在轮椅上的蒋永枚说,“他们是消防队的孩子们。”
白韶略微思索,明白了蒋永枚的意思,他问:“您还有别的亲属吗?”
“没有了。”蒋永枚摇头。
“医生,我们可以照顾蒋妈妈。”其中一个小伙子说,“我们轮流来。”
“这里不会进行抢救。”白韶说,“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我知道。”蒋永枚说,“他们想治,我坚持要来。”她握住一个小伙子的手,苍老的手背皱纹与斑点交错,“我儿子走后,一届届孩子们把我当妈妈看,我孤身一人,却收获了一大帮好孩子,我已经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