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雨
原本青紫的嘴角渗出血来。
盛扶南问自己:你到底在干什么,可悲的自我攻击吗?盛国平是个什么东西,值得你这样做?
盛扶南看不清自己。
她的头往后晃着,笑容变得苦涩,她张开嘴巴又闭上,喘着气说不出话,她慢慢地躺在地上,慢慢地蜷起身体,双臂紧紧地抱住自己。
身体颤抖,她开始害怕。
叮——
裤子口袋里,盛扶南的手机响了一声。
她先是全身痉挛,最后意识到什么,又猛地坐起来,慌乱地掏出手机,又因为太过着急没有拿稳,手机摔在地上。
盛扶南向着卧室里唯一的光源爬过去。
她颤抖着手打开手机消息。
“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已经很想你了。”
盛扶南从这条消息中想象出段锦的语气,段锦的表情,段锦的动作。
一切的一切,都是段锦。
她给段锦回信:“很快,我很快就回去。”盛扶南合上了手机。
“没关系。”盛扶南把眼泪抹掉,把哽咽声咽回去,“没关系。”
只要她说一句喜欢我,我就什么都不怕。
盛扶南这样想。
第19章 雨
凌晨两点,随着轰隆一声巨响,连海开始下起暴雨,闷热被驱散,潮湿在屋内发酵。
地板很凉,冷空气顺着窗户和门的缝隙一寸一寸地侵蚀进来。
盛扶南捂着自己的肚子,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手中还紧紧地握着手机。
她也不能说自己是睡着了,因为一切都很混乱,夹杂着呛人的烟味,一切都是虚无缥缈的。
盛扶南好像做了梦,也可能只是怀念,怀念同样飘着雨的夜晚。
过去很多很多年,盛扶南以为自己忘了,包括那个女人的样子,包括她的名字——于妙珂。
她喜欢穿旗袍,喜欢打扮自己,爱喝茶,钟爱花。
她是温婉的,甚至是美的。
所以得知盛国平做出的那些丑事之后,于妙珂在所有人面前表现出的是冷淡,是毫不在意。
只有盛扶南看得见,她钟爱的花腐烂在泥土里,她拿起自己最讨厌的烟,靠在窗边,就在连海这样阴雨连绵的天气里,不断地吞吐,一直陷在朦胧里。
那段时间于妙珂不喜欢说话,在盛扶南凑过来极偶尔的时候才和她聊一聊。
盛扶南当时是三岁出头的奶娃娃,长着水灵灵的眼睛,嫩白的脸,会童言无忌地问:“妈妈,你不开心吗?”
于妙珂总是会刻意忽略盛扶南的年龄,会把她当成一个大人一样交流,因为她没有人可以说话了。
她吐出一口烟,望着窗外。
“没有,失望更多一点吧。”
“那什么是失望呢?”
“我们对于未来种种的期望丧失了,就像阳台上的花一样,你以为它会在盛夏开得热烈,可花种子本身就是烂的。”
盛扶南听不懂,凑近了抱住于妙珂的大腿,“未来是什么?”
“未来啊,未来应该是美好的。”于妙珂说。
可这个美丽的女人亲手终结了自己的未来,在她四岁的女儿面前。
床单是白色的,可窗帘一拉,一切变得晦暗不清,流淌出的血变成深棕色。
她变成自己讨厌的怨妇,在走之前不断对盛扶南抱怨,“你说我多可悲,都要死了,居然还爱他。”
盛扶南不知道什么是爱,只预感到了悲剧。
“我要走了,盛扶南,我希望你的未来是光明的。”
“不要走,不要走。”盛扶南无力地重复,一张脸哭花了。
在小孩子眼里,走意味着离开,但不等同于死亡。
但是在那天之后,盛扶南清清楚楚地对死亡留下了印象。
那是腐烂,是永远的消亡,是刺鼻的鲜血的味道。
留不下一丝体面。
在盛扶南十三岁的时候,她第一次萌生稚嫩的自我意识,她觉得自己可以离开,离开这个让她喘不过一丝气的地方。
她计划了第一次逃跑。
因为年龄限制,她只用自己的身份证在网上买了隔壁省的汽车票,早上在盛国平出门上班的时候,她装作像往常一样去上学,没有让司机送她。
但是盛扶南不敢自己打车,只好刷卡坐了公交前往汽车站。
到达的时间是上午八点半,已经过了平时上课的时间。
可盛扶南没有意识到有什么问题,因为在她这里,社会的雏形还没有建立起来,只要带着足够的钱出门,她就可以走遍全世界。
等到上午九点,去往隔壁省的第一班汽车出站,盛扶南坐上晃晃悠悠的大巴,遇见了各色各样的人,背着蛇皮袋的,带着孩子的。
她按捺下心中的恐惧,找了一个空座位。
九点半,大巴还没有出省,慢慢地停在了一个站点,不停地有人下去,上厕所或者休息。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阵嘈杂的喊叫声,盛扶南远远地看见警察往这边走过来。
手里拿着照片,嘴里喊着:“见没见过这个姑娘?”
盛扶南慢慢地往下滑,心里默念着看不见我,她靠在座位上,紧紧握着自己的书包。
可是怎么可能看不见呢?
警察带着家里的司机找到了她,盛扶南很抗拒,最后还是被带了回去,当天晚上,盛国平对她拳打脚踢,骂她给自己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