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六道菜 柴爿馄饨(一)16
“小秦过来啦!” 店里的阿姨看到秦枫来了,热情招呼,视线落到身后的陈醉身上,笑得意味深长,“这可是第一次带人过来吃哟,平常都是自己来的。”
这话是故意说给陈醉听的,但当事人根本没听进去,目光全然被后厨的景象吸引了。隔着玻璃,两位师傅正在里面包馄饨。
馄饨皮看上去又薄又透,很有韧性,肥瘦相间的猪肉馅透着粉红色,扎实又细腻。
包馄饨的师傅只用一根筷子一样粗细竹棒,挑起一小块肉馅放进馄饨皮中,包制的手法干脆利落,仅仅三四秒钟就完成一颗馄饨。
陈醉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包法,被这一套操作炫到,于是目不转睛。秦枫似乎早就预料到这个场面,也不催她,坐到了离玻璃最近的桌子。
过了不久陈醉也坐过来,眼中带着点惊喜和意犹未尽。
“包馄饨的师傅好厉害,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手法。” 她又往玻璃里看了一眼,“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小的馄饨。”
初次从陈醉眼中瞥见光亮,秦枫没挪开眼,与此同时,内心某处空乏的沟壑在不经意间被填上一块。
他回忆方才陈醉的行为,又想到国外的华人餐厅中,那些举着手机对着小笼包师傅疯狂录视频的外国人,想着想着就笑出声来。
陈醉抬眼看他,秦枫调整表情,把菜单递过去,“看看吃什么。”
“招牌鲜肉馄饨吧。” 陈醉指了指菜单,“这个字念什么?”
“柴爿,和‘盘子’的‘盘’一个读音。” 秦枫说,“就是柴火的意思,上海从很早开始就叫柴火烧的馄饨是‘柴爿馄饨’,后来我才知道其实它是从安徽传来的。”
陈醉点头,默默听着,用手在桌上写了一遍这个字。
“你有没有忌口。” 秦枫问。
“没有。” 陈醉摇头。
秦枫挑挑眉,对于这个答案不予置评,心想要不要把抹茶生巧拿出来说说,又觉得兴许这人已经把那件事忘了。于是他忍住没开口,点了一份炸猪排和两样小菜。
再抬眼时看到陈醉在认真看墙上贴着的简介,也不知道读不读得懂。
“以前柴爿馄饨的摊子是这样的吗?” 陈醉想到了那篇推荐文下面的评论,对大家说的“童年回忆”很感兴趣。
秦枫目光放在照片上,又好像正望着很远的地方,“最早期是卖馄饨的人挑着扁担,左边是炉子和柴火,右边放着食材,但这太古早了,基本没人见过。”
“后来是推着车,再后来有支着摊子的小铺。到现在连流动摊铺都不容易见了,许多年轻人都没机会尝过。” 秦枫三言两语普及了柴爿馄饨的发展史,抽空给陈醉倒了茶水,“这间店铺也是这几年才开的,难得还是以前的味道。”
陈醉捧着杯子,缓缓喝了口茶,说:“你对柴爿馄饨很了解。” 不过秦枫说过,他是这里的常客。他大概也是拥有“童年记忆”的那批人,所以才会对柴爿馄饨这么有情节。
可她接下来却听到预想之外的答案。
“以前我爸爸就是做柴爿馄饨的。” 秦枫喝了口茶水,继续说,“小时候他推车带着我,春夏秋冬都出摊,我从刚记事就跟着他满街跑。”
“这样。” 陈醉没有露出惊讶的神色,反应很是淡然,半晌后说,“那你小时候每天都会吃到这个馄饨。”
秦枫看向陈醉,笑笑说:“是啊,吃腻了就吃面条,不过汤都是一个味道。”
“嗯。” 陈醉应声,试着代入了一下。不过她在厨房工作,每天接触的也是同样的味道,一个味道连吃好几年。
“有天我实在吃烦了,发誓这辈子都不再吃这个东西。” 秦枫顿了顿,之后自嘲似的轻笑了下,“后来我爸去世了,我确实再也吃不到他做的小馄饨了。”
夜晚,店铺内透进凉风,在不算喧闹的座位上,能隐隐听到后厨柴火劈里啪啦的响声。包馄饨的师傅手上动作不停,他们聊着天,偶尔说笑一两句,这一幕每天都会上演。
秦枫爸爸当年也是这样吗?带着孩子每天推车出摊,卖着自己包的小馄饨,春夏秋冬日复一日循环。
陈醉看向对面的人,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她不擅长共情,只能从此刻秦枫的表情和话语间感受他的情绪。平时一刻都不闲着的桃花眼没有弧度,说话声音像灌了铅末,听起来很沉,刚刚又提到了去世的父亲,所以他应当是难过的吧。
陈醉桌下的手轻轻攥了攥,终于想出了一个回应。
“你现在想吃,随时都可以吃到。” 这话说完后,浑身上下生出一种陌生的感觉,让她极其不适应。
秦枫像是察觉到了陈醉的僵硬,眉眼弯了一下,“你现在是在安慰我吗?”
原来她这算是安慰。
还没等沉醉适应这种感觉,对面的人分秒间恢复了以往神色。他翘着唇角,亮着眼睛看她,像一只正在撒娇的柔弱狐狸,让人警惕又心软。
“我爸爸在我小学时候就去世了,他走后馄饨摊子也没了。” 陷入回忆的人,在这时忽然故作悲伤地叹了口气,“现在想想,我还真是一个人孤孤单单生活了二十多年呢。”
这话本该博得更多同情,可听到陈醉耳朵里却没掀起浪花,甚至适得其反。
再会撒娇的狐狸也是狐狸,果然她还是不适合安慰哺乳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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