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长阶楼


  霍少煊面不改色地抬头,趁乱将目光投去上首。
  只见秦修弈笑容灿烂,眼眸清明。
  他在为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欢喜,日后的亲昵,也将是那位公主的殊荣。
  到了那时,他便再也不会像那日观星楼醉酒一般,寻求自己的怀抱。
  而是......贪恋于另一人的柔情。
  欢笑皆不入耳,恍觉心有陈疾。
  -
  浑浑噩噩间,不知国宴何时结束。
  霍少煊神色并无异常,与身侧之人谈笑风生,待到结束后,却一言不发地出宫,回到了霍府。
  脑中再度浮现出秦修弈的笑颜,这是他平生第一次觉得对方的笑容刺目。
  月色柔和,静谧无声。
  庭院中干枯的老树残缺,霍少煊眼中似乎映照着火光,一遍遍重演着火舌吞噬老树的瞬间。
  年少时似乎从不觉得庭院寂静冷清。
  因为总有人脚步匆匆,老远便能听见一声声“少煊”。
  忽然,耳边传来轻微的脚步,有人轻唤。
  “少煊。”
  霍少煊方才从思绪中脱离,下意识回头,那目光中带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希冀。
  在对上谢书年复杂担忧的目光时,那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
  半晌,他重新转过头。
  “......书年。”
  谢书年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晃了晃手中的酒。
  “我带了酒,可否小酌两杯?”
  “......嗯。”
  霍府并无多少家仆,留下的都是府中的老人。
  此刻后院空无一人,两人在池塘后方的亭子里,盘膝而坐。
  “方才。”谢书年顿了顿,低声道,“与陈大人聊了两句。”
  “册封大典......六日后便是吉时,若延误便要再等一月,明盛正怕夜长梦多。”
  霍少煊背靠栏杆,屈膝侧目望向池塘,闻言面无表情地捏紧了手中的酒盏。
  谢书年忍不住拧眉,心中隐隐的猜测令他连平日里阴阳怪气的笑脸都摆不出来。
  “霍少煊。”他语气微沉,“你......”
  霍少煊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默不作声地又倒了一杯,再度一饮而尽。
  谢书年心中也生出了几分火气,夺过他手里的酒,冷声道:“大喜的日子,相辅何故如此?”
  霍少煊轻笑一声,嘴角的笑容灿烂,月色衬托之下愈发俊美:“是啊,大喜的日子,岂不是要多喝几杯?”
  若非彼此了解,大抵真会觉得他高兴。
  谢书年看着他没说话,两人间寂静片刻,霍少煊起身,从他手中夺回自己的酒。
  一杯接着一杯。
  等到三杯下肚,谢书年豁然起身,将他手边那坛酒用力砸碎。
  “砰”的一声巨响后,两人一站一坐,皆没了动作。
  “霍少煊,你......”
  谢书年话方才起了个头,霍少煊忽然抬眼看他,那如同野兽般冰冷的眼眸令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书年。”霍少煊歪了歪头,轻笑一声,如同呢喃一般道。
  “若他死在风关,我便仍是他最亲近之人。”
  那语气里暗藏的情绪浓烈,难以遮掩的偏执似乎令风都变得诡谲。
  “......你醉了!”
  饶是谢书年也让他这一席话震得背脊发凉,他下意识朝四周看了看,旋即蹲下身想拉他起来。
  霍少煊却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他自幼便在我身边,教他诗书的是我,处处纵容他的是我,与他一起挨罚的是我,陪他在林中练武的……是我!”
  眼前如同走马观花般闪过过往。
  面容稚嫩圆润的小九仰头看他,羞赧的扭捏片刻,旋即慢吞吞抱了他一下。
  “少煊,亲近之人皆唤我小九或九儿。”
  少年身形初见修长,攀上一棵大树回眸恣肆一笑,嗓音清朗。
  “少煊,快上来。”
  初入军营凯旋而归。
  对方身量猛蹿,修长精壮,面容褪去了稚嫩青涩,愈发出尘惊艳。
  却依然那般风风火火地闯进霍府,不管不顾地一头扎进他怀里,亲昵地蹭来蹭去。
  “少煊,我回来了。”
  至如今,独挑大梁,运筹帷幄。
  在林间策马扬鞭,拉弓射箭,猎季夺得头名后,扬声问他道。
  “霍爱卿此前便忧心于朕的伤势......”
  “方才看了一场,爱卿觉得如何啊?”
  那眸中的光华锋芒毕露,一眼惊鸿。
  ……而万千回忆的尽头。
  是秦修弈身着官袍,将脑袋抵在他的腹部,小声喃喃道。
  “是吾之过,少煊莫怪。”
  他长得太快,以至于自己方才想将人拥入怀中,就发觉再看他时需要仰头。
  霍少煊紧紧抓着谢书年,眼睛赤红,迷茫不甘,“这一切都是我,本就该是我!”
  分明是自己陪他共度春秋,如何能瞧他与旁人淋雪共白头。
  第66章 长阶楼
  “你疯了!”谢书年一把揪住他的衣襟,低吼一声,“那位是君,你与他亲如手足!”
  “他要成亲是喜事一桩,你如今究竟在做什么?”
  “喜事一桩?”霍少煊并未挣扎,眼中浓烈的情绪翻涌,他笑着呢喃,“那为何我并不高兴?”

第66章 长阶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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