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荒芜雪地上的火151
林君灏低着头，他将外衣脱了，此时裹着莉迪娅太太给的毛毯，头发乱糟糟地坐在壁炉旁，要多落魄有多落魄，刚才怒气冲冲将蒋睿恩抓来这里的勇气荡然无存。
“你们在对方面前时总是很不自信。”莉迪娅太太讲，“你们年轻人谈恋爱总是喜欢把自己搞得遍体鳞伤，但那是不可避免的，这时的经历多了，往后就越刻骨铭心。”
林君灏不说话，莉迪娅太太让人给他拿来了一个药箱，“处理一下你的伤口吧孩子。”说完，她就静悄悄地离开了。
蒋睿恩泡澡的浴室在小别墅的二楼，那是她曾经住过的地方，时隔这么久再回来，这间房间还是倍感亲切。
蒋睿恩泡了澡，浑身暖烘烘地从浴室出来，坐在床上发呆。
莉迪娅太太就是在这时敲门进来的。
她站在门口，将门打开一半，放柔了声音问：“Ruien，今晚能和我聊聊天吗？”
莉迪娅太太的意图很明显，但蒋睿恩还是点了点头，“可以。”
莉迪娅太太在蒋睿恩旁边坐下，在旁边的桌子上放下一杯茶，问：“感觉怎么样？还冷吗？”
蒋睿恩摇摇头，“不，现在非常暖和。”
“林为你煮的茶。”莉迪娅太太把那杯茶的盖子打开，随后很快皱了一下眉，“是你们中国的东西吗？味道可真不好闻，但既然是他煮的，肯定是为了你好。”
她示意蒋睿恩把那杯茶捧起来，蒋睿恩闻到了茶的味道，就是很普通的姜茶，犹豫了片刻，她还是没有伸手去捧，而是把手往毛毯里缩了缩。
莉迪娅太太见状把盖子盖了回去，“他的手也受伤了，可还是在厨房忙活了好一阵，我刚上来的时候，听玛西亚小姐正在发火，指责林将她的厨房弄得满是奇怪的味道。”
蒋睿恩双眼无神地看着前面，对她说的话并无反应。
莉迪娅太太叹了口气，轻抚了抚蒋睿恩的头发，“想听我讲个故事吗？”
蒋睿恩闻言抬头眼睫动了一下，莉迪娅太太不管不顾道，“那就当你同意了，我要跟你讲的是我的丈夫Sam。”
蒋睿恩抬起头，看向莉迪娅太太，她听过许多次这个名字，也知道他是莉迪娅太太的丈夫，她还在小别墅里看到过许多莉迪娅太太与她丈夫年轻时的合照。
“他在我27岁的时候就离开了。”莉迪娅太太说。
难怪那些合照只有年轻的时候，甚至于中年的都没有。蒋睿恩惊讶地看向她，遂又转过头，低声道：“抱歉。”
“没什么抱歉的，都过去快50年了，我早已习惯了。”莉迪娅太太笑着说，笑意直达眼底，确实看不出任何伤心的痕迹。
“我也是在念大学的时候认识了Sam，按照现在学校等级划分，那应该算是大学吧，我们学校很小，原先，就在附近的教堂旁。”莉迪娅太太陷入回忆，脸上的笑意更深。
那一定是一段十分美好的记忆。
“那时候我才19岁，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们站在一座小桥上，我不小心将他手里的书撞掉，书掉进了河里，我一看，十分着急，二话不说就把东西往他手里一塞，直接跳河里帮他捞书了。”莉迪娅太太说，“他见我跳下去了，也着急起来，把我的东西往地上一放，也跳了下来，我捞书，他捞我。”
“我记得，我们在河里待的时间明明不长，不一会就爬上岸了，可等我们走回桥上后，才发现我的东西被人偷了。”莉迪娅太太笑了起来，“我当时十分生气，开始指责他为什么在桥上看书，害得我不小心撞掉他的书还要跳下河去帮他捞，我当时站在那骂他，可他听完我骂他后，只是脾气很好地说，你衣服湿了，我家就在附近，需要去换换吗？”
“然后，我就跟他来到了这座小别墅。”莉迪娅太太怀念地看了看四周。
“这里？”蒋睿恩惊讶地问。
“对啊，就是这里，这是他留给我的房子，让我在这里等他回来。”莉迪娅太太说，“我就这样被他骗回了家，之后，我们经常一起上学，后来，在那小桥的同一个地方，他吻了我，我们就在一起了。”
“我们一起度过了非常美好的5个月，可大学还没念完，他就离开了。”莉迪娅太太说。
蒋睿恩的心揪了起来，“他……离开？”
“对。”莉迪娅太太点点头，“他被征兵了，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打仗。”
“后来呢？”蒋睿恩问。
“后来，我就再也没有收到过他的消息。”莉迪娅太太淡淡地说，“他离开前的一晚到我家楼下找我，将这件事告诉了我，并向我保证，他一定会回来，让我等他，我答应了。”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Sam从来没有回来过。
犹豫再三，蒋睿恩还是忍不住问：“莉迪娅太太，你从来没想过，或许他……回来了，只是没有回到你身边吗？”
“你在说他的灵魂吗？”莉迪娅太太笑着说，“他的肉身留在了战场上，灵魂却会回到了我身边，我相信他。”
蒋睿恩问的不是这个，莉迪娅太太听懂了，却执意将它扭解成这样的回答。
她调整了一下坐姿，再次娓娓道来，“他离开后，我以为我的生活会发生很多的变化，可事实上没有，他在的时候，每天来接我去上课前都会给我带一束花，他离开后，我每天上学前，家门口依然会出现一束花。”
“会有人恰好经过我家，给我送牛奶，给我送蛋糕，我遇到困难的时候，总会有人恰好出现，帮助我。”莉迪娅太太说，“Sam在的时候，我们很喜欢沿着河边往树林散步，他会一边走一边给我介绍路两旁的植物，告诉我这是什么树，这是什么花，这是什么草，他离开后，我再去树林散步，发现那些植物上挂了好些牌子，上面标注了植物的名称，生长年岁，习性等等。”
蒋睿恩震惊地望着她，“是……是Sam为你准备的。”
“我知道是他。”莉迪娅太太幸福地笑了笑，“再后来，我从学校毕业出来，经人帮助恰好找到了工作，再后来，就是他的父母去世，找到我，将这套别墅送给了我。”
莉迪娅太太突然站起来，替蒋睿恩裹了裹毛毯，“跟我来。”
蒋睿恩跟着她走到窗前，朝下望去，即便在雪中，也依然能看出楼下的花园是多么的美丽，一年四季都开满了应季的花，从未败歇过。
莉迪娅太太有些骄傲地说，“这个花园，是他为我准备的，他知道我喜欢花，便让他的父母一直经营着这个花园，他为我准备了一本手册，什么季节什么时候在花园的哪里种什么花，如何种，都写得十分详细，他离开得匆忙，来不及将手册完善，是他的父母替他完善的，跟别墅一起送给了我。”
雪停了，院子里，白色的山茶开得灿烂。
莉迪娅太太轻声道：“每当看见那些花，我就能感受到他的爱意。”
爱像雪里看花，祈祷温度冰封得一个永远。
永远，比生命更远，他用死亡对她说爱，比死亡更远，他用遗忘对她说爱。
“还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你在伦敦的那些日子，林来过很多很多次，他每次都只是远远看你一眼，或是让我给他寄一些你的照片，每个周末我们的合影，其实最后都去了他那里。”莉迪娅太太说，“Ruien，你看，爱你的人虽然不在你身边，但他依然会注视着你，并且从未停止爱你。”
蒋睿恩愣住，胸口刺痛。
爱你的人虽然不在你身边，但从未停止爱你。
她知道啊，她知道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