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月亮是苦的149
答案已经不用询问了, 全都是与林君灏相关的。
也就是说, 她一点都没变,她一直都身处泥潭, 没有林君灏,她什么都不是,哪怕她离开了北都,来到了伦敦,还是一样的。
蒋睿恩这么想着,便也这样说了出来。
林君灏以为她在怪自己, 看着她想要辩解些什么,却喉咙发堵说不出话来。
莉迪娅太太见状便道:“不要如此不自信, 孩子, 你的成长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即使没有林的帮助,你也可以达到今天的成绩, 也许只是时间比较长,也许只是要经历更多的苦难,但我们大家都相信,哪怕是只靠你自己,你也是可以成功的。”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孩子,爱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不需要计算的东西,也是无法计算的东西。”莉迪娅太太语重心长地说,“并不是像我给你送了一块蛋糕,你送我一块饼干一样,相互给予了就可以抵消的,它无法抵消,给出去了,也无法换回。其实,哪怕没有林的叮嘱,我们也会愿意去帮你,你是个讨人心疼的孩子,我们都真诚地希望你能够快乐。”
蒋睿恩面前的甜品碗已经空了,这顿饭的主菜略显普通,但不得不承认,法国人做甜品还是非常有一手的,这是一道非常好吃的甜品,蒋睿恩将它吃得很干净。
可事实上,她觉得索然无味,甚至忘记了甜品上放的是什么水果。
“不。”蒋睿恩从椅子上站起来,对莉迪娅太太鞠了个躬,“谢谢你,莉迪娅太太,但我知道我的水平,我了解我的命运,它确实不应该这样一帆风顺的,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幸运的人,十分抱歉,失陪了。”
说完,蒋睿恩推开椅子,转身朝门外走去。
林君灏见状也焦急地站了起来,匆匆忙忙地朝莉迪娅太太道歉后追了上去。
蒋睿恩走得很快,她没有撑伞,帽子也留在了餐厅没来得及拿上,散乱的头发在夹着雪花的风中乱舞,背影在来往的行人间穿梭。
她穿着单薄的毛衣,外套也没拿,就这样抱着手臂一直往前走,恐怕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要走去哪里。
林君灏跟在她后面,面色焦急,紧跟着,却又不敢喊她的名字。
Berg street并不是什么有名的商业街,入夜后人便越来越少了,蒋睿恩往街道深处走,越走人越少,两边店铺橱窗的灯光也越来越少,直到街上只剩零星两盏灯。
蒋睿恩走路的速度开始变慢,她那单薄的毛衣并不保暖,冷风从袖口领口衣摆往里面钻,不停地刺激着她的皮肤。
雪比吃饭前要大了许多,人行道上都有了些许积雪。
走了许久,蒋睿恩在一家店铺前停了下来,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膝盖。她身体算不上有多好,从来都十分怕冷,一年有八个月需要盖着棉被睡觉,冷风夹着雪往她衣服里灌,她受不住这样的冻。
旁边店铺的主人正在收起往外延伸的遮雨棚,稍不注意,就将上面的积雪全都抖了下去,一大块一大块地往下砸。
蒋睿恩刚好站在了雪下落的方向,她没来得及躲,也没有躲开打算,眼看着雪就要砸到她身上,下一秒,林君灏从后面冲了上来,快速地将她拉入了怀里,用力抱住。
蒋睿恩的整个人都被他扯进了怀抱里,脑袋被他护住肩膀下,棚上的堆雪尽数砸在了林君灏的身上,蒋睿恩一点都没沾到。
两人的身上都是冷冰冰一片,哪怕抱在了一起,也一丝温度都没有。
蒋睿恩用力挣了挣,没挣开,便冷声道:“放开我。”
林君灏没放,反而抱得更紧。
蒋睿恩提高声音,“放开我!”
林君灏静默了一会,轻轻吐出一句,“不放。”
蒋睿恩抬起手,用力地去推他的肩膀,林君灏穿的外套也不见得有多厚,她几乎用了全力,手指死死地扣住他的衣服,指甲深陷进柔软的棉布里,是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的抓力。
林君灏感受到她的挣扎,可就是紧紧抱着她不放手,
推不动肩膀,蒋睿恩便去抠他的手臂,手掌,甚至去掐他的脖子。
蒋睿恩抓了狂似的,一双手在林君灏裸露的皮肤上留下了深刻的抓痕,滲血的伤痕碰上冰冷的雪,痛到麻木,也没了感觉。
林君灏的手脚麻木起来,蒋睿恩得了空子,用力将他一推,转身继续往前走,林君灏不依不挠地跟上去,不管不顾地去抓她的手臂,两人在雪地上留下了一串杂乱的脚印,由上往下看仿佛一张狰狞的图画。
林君灏越抓,蒋睿恩挣扎得越厉害,他的鞋子在雪地上根本站不稳,没一会两人便齐双双地倒在了雪地上。
林君灏垫在蒋睿恩身下,着急的查看她有没有哪里摔伤。
可蒋睿恩手撑着地爬起来,狠狠地往林君灏身上甩了一巴掌。
不知是她的手颤抖得没能将巴掌甩他脸上,还是到底没舍得甩他脸上,蒋睿恩一巴掌扇到了他的衣领上,掌风刮过他的耳边,她的手上还沾了雪,雪落了一些入他的衣领,可冷的却好像不是他的脖颈,冷的是他的心脏。
林君灏看着眼眶通红的蒋睿恩,一脸不可置信,眼睛瞬间红的比她还厉害,他声音颤抖地为自己辩解:“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被母亲逼着离开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不该招惹你的,我没法再光明正大地保护你了,就只能,就只能这样做,我只是……我只是……”
“不需要。”蒋睿恩咬牙切齿地说,她似乎再也维持不住那从未崩塌过的平静,在林君灏面前竭斯底里地喊道:“不需要不需要不需要!我不需要你们这样做!不要再为我好了!不要再爱我了!”
林君灏被蒋睿恩震住了,他从没见过蒋睿恩这幅样子,那样不顾形象地痛哭,头发和衣服上都沾了雪,就这样狼狈地坐在地上,像个一无所有的可怜虫。
林君灏其实也很委屈,他搞不懂为什么。
他也不是故意要离开蒋睿恩的,他离开的时候痛不欲生,费尽心思想要对她好,为她做的那些事,看似一件件都很小,实际做起来特别困难,他是真的真的很努力了。
他也是第一次跟一个人在一起,他第一次谈恋爱,就被逼着要在最爱一个人的时候离开她,一分别就是四年。
邵满把萧凡梦说的话偷偷告诉了他,他自责得不行,他解决不好自己家的事,还因为自己家的事伤害到了蒋睿恩,他就不应该去招惹他,所以他把那些都努力解决了,他一点点解决了,对其中的艰苦只字不提,确保没问题了才敢重新出现在蒋睿恩的面前。
那些往事不用他多言,他知道蒋睿恩都能了解,她那么聪明,其实都知道的。
信任坍塌了是很难重新建立的,林君灏也不知道该怎么让蒋睿恩相信他这次真的不会再离开了,这大概是他唯一一件违背蒋睿恩意愿去做的事,蒋睿恩让他不要再打扰她的生活,他偏不,他偏不放手。
可如今这样的局面,蒋睿恩还是不肯原谅他,他也真的是手足无措。
林君灏也坐在地上,也像个没人要的可怜虫,语气低落在土里:“我真的,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你不喜欢这样的,我可以改的,你教教我啊,不是答应了会教我吗,我学东西很快的,你教教我啊。”
蒋睿恩听到他这样讲,好像这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掌心被林君灏衣服上的拉链划出伤痕,此时正泛着刺痛。
她迟钝地握了握拳头,手撑着雪地有些艰难地站起来,步履蹒跚地往前走。
蒋睿恩往前走了好久,林君灏还是坐在地上,看着大雪飘飞里她远去的背影,再也失去了追上去的力气。
你看,连藏得这么深的爱她都不要,你身上还有什么她是会要的呢。
她什么都不要。
她要的,或许真的只是不打扰罢了。
你觉得她可怜吗?你不也这么可怜,谁都只是想利用你,你才是没人要的可怜虫。
蒋睿恩在冰天雪地里往前走,四肢都没了力气,她抬起手看着掌心的那道伤痕,很新,很疼,但手已经冷得没有知觉了,又好像没那么疼。
她忍不住捂面痛哭,温热的眼泪流过掌心,传来刺痛。
她忍不住质问自己,这些天到底在干什么,先是对林君灏心软,给了他希望,今天又这样去伤害他。
越是出身自卑的家庭,越是要自己那微不足道的自尊,这一点在蒋睿恩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是她怎么改也改不掉的缺点。
为了维护那少的可怜的自尊,她不惜伤害自己,伤害别人。
蒋睿恩看着自己扇过林君灏的右手,眼泪止不住地流。
过了许久,林君灏到底还是追了上来,他一把抓过蒋睿恩受伤的右手,面色凝重地捂了捂,拉着她去街口打车回酒店。
他一字一句地对蒋睿恩讲:“不管你说什么,我的回答都是,不放手。”
“不,放,手。”他咬字清晰,“你就当我是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