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92
宋无囍的目光顺着小叔指的方向望过去。
玄天宗外门, 一棵遮天蔽日的银杏树下,身穿西域异域服饰的黑皮棕发少年正躺在草地上,双手枕在脑后, 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端得惬意又怡然自得地晒太阳。
但是那张脸,一蓝一绿的眼珠子, 怎么看着莫名眼熟, 仿佛之前在哪里见到过?
“那位男子就那么好看,值得阿囍直勾勾盯着不放。”鹤寻舟见她还敢当着自己的面,直勾勾地盯着其他男人看,打翻的醋坛子何止一缸,简直能把他都淹死, 偏生他还嘴硬不承认。
一听小叔开口, 预警机制立马打开的宋无囍不用过脑, 张嘴就来:“没有的事, 我只是觉得那名少年瞧着有些眼熟,像是不久前在哪里见过。”
但是是在哪里见过呢?她怎么都没有半分印象?
宋无囍久未上线的脑子突然启动,伸手指着不远处的黑皮少年,竟产生一种天方夜谭的荒谬感。
小叔匆忙叫自己过来, 难不成便是因为那名少年?
转念一想又不对, 小叔向来情感淡薄, 对世间万物皆不上心,又怎会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或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就传纸鹤给她。
因为进不去玄天宗, 正躺在草地上晒太阳的柳寻见到宋无囍时, 立刻欣喜的小跑过来。
等瞧见她身边的鹤寻舟, 越发肯定自己没有认错人, 哪怕她的脸与那天夜里产生过细微的变动,嗓音也甜软得仿佛能掐出一把的水:“姐姐您终于愿意来见我了,您都不知道自从那天您离开后,我整个人便茶思饭不想,如今瞧来,倒是人比黄花都要消瘦几分。”
“你是?”眉心一跳,有种不好预感的宋无囍见他居然还想当着小叔的面对自己拉拉扯扯,岂有此理。
特别是当她余眼扫见小叔近乎冷凝成霜寒的脸色时,除了害怕外,莫名还有一丢丢的心虚。
像极了她当着道侣的面和其他弟弟卿卿我我,还得让道侣做大房大度点,莫要吓到新来的弟弟。
“姐姐,难不成你真的把柳寻给忘了吗,你那晚可是说过,像柳寻这样的儿郎,就应当被姐姐金屋藏娇,自此不识愁苦为何物。”来找她,就做好她翻脸不认人准备的柳寻垮下小脸,一头璀璨棕发都跟着变得黯淡无光。
仿佛宋无囍是那始乱终弃,抛夫弃子的女版陈世美。
“也对,毕竟像奴家这样低贱的身份,又哪里能配得上姐姐,想来,倒是奴家那日把姐姐对奴家说的话当了真,奴家早就应该知道姐姐只是逢场作戏说的甜言蜜语罢了,也就奴家笨得上了心,姐姐今日就当奴家未曾来过,姐姐也未曾见过奴家吧。”一哀两叹三悲涌,比戏台上咿咿呀呀的戏子还要唱得缠绵悱恻。
“不是,你是谁啊?你要是再这样,我可得要告你碰瓷,污蔑我名声。”而且你当着我小叔的面对我胡言乱语,别以为你长得好看,我就真的不敢揍你。
“既然他说认识你,阿囍不如让他把话说完。”喉结滚动的鹤寻舟不了解女人,不代表不了解男人,眼前少年打的什么主意,他自然一清二楚。
但他也清楚,若是轻易放他离开,恐怕此事到了明日就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柳寻自然是顺着杆子往上爬,挤出两滴明晃晃的鳄鱼泪,调子拉长得,像春日第一场雨打湿的满地靡靡梨白:“姐姐,你难道真的忘了幻音坊的柳寻吗。”
“那天夜里,你拉着奴家的手,对奴家说的那些话你也全都忘了吗,还是说,奴家在姐姐眼中,也与那些在姐姐生命中的过客一样,也对,是奴家奢求了,奴家蒲柳之姿,又如何求姐姐一句真心。”
幻音坊?
太阳穴突突一跳的宋无囍立刻反应过来,着急地抓住小叔的手为自己狡辩:“小叔!你要相信我,我是清白的!”
“我和他真的没有任何关系,所以你信我啊。”
从少年开口的那一刻,气得一口腥甜涌上喉间的鹤寻舟痛苦地看着握住自己手腕的手,要是换成往日,他必然欢喜不已,但是他今日有的只是浓郁得要将他理智都彻底吞噬掉的愤怒。
他怕,怕自己再留下来,恐怕会真的忍不住动怒杀人!
停在原地的宋无囍呆呆地看着被小叔甩开的手,心口顿时传来一阵绞疼,揉了揉胸口,只觉得她完了,真的完了。
她想要追过去解释,柳寻娇滴滴的小手拉着她不放,拉长的调子喊着娇弱无力的“姐姐。”
柳寻知道他这一回是赌对了,他榜上的冤大头必然是玄天宗的长老,指定有钱又有身份,唯独她身边的男人令他忌惮。
不过他不在意,他爱的只是金主的钱,又不是金主这个人。
“抱歉,我有事要先离开一趟,等下回来。”撂下一句话后,宋无囍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
她此番赶回来,一为担忧小叔信中所言,二,也是为了向小叔借某样东西。
宋无囍以为小叔不会走太快,谁知道一转眼就跟长了四条腿的男人,跑得飞快。
身为玄天宗的长老,每个人都有一座山头划分为自己的住所。
不同于娘亲竹林疏影,浅金折阳落了一地斑驳的清潭竹林,小叔居住于玄天宗终年积雪,寒风刺骨化刀的罗浮山。
相同点是两方都是鲜少有人往来,也不迎客之地。
宋无囍追来罗浮山,推开积雪厚有半米深的竹屋小院,未曾想,冰天雪地里还栽有一棵青梅树。
枝头累累青梅压得树干弯曲,虽无一点殷红色,叶底青梅却可尝。
宋无囍瞧着树上青梅生得又大又喜人,忍不住口舌生津地摘下一颗,用白雪擦两下便张嘴咬上一口。
还未咽进肚里,就酸得她五官狰狞得挤成一团,岂是一个酸字可言。
“明知道自己吃不了酸,为何还吃。”原先生气先走的人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边,低低地声音无奈盘旋于她头顶上方。
握在手中的齿痕青梅也换成了一颗蜜饯,宋无囍把蜜饯丢进嘴里,方才觉得自己活过来。
她刚想问小叔为何在院里种上一棵酸掉牙的青梅树,却见小叔抬手摘下她颊边青梅,以雪清洗后递到嘴边。
他的吃相极为优雅,斯文,最令宋无囍震惊的是,那么酸的青梅小叔居然眼都不眨就吃下去。
莫非?
难不成是小叔摘的比较甜?
或许是为了猜测,宋无囍挨着小叔摘的那一颗重新摘下一颗。
弥漫着诱人清香的梅子递到嘴边,红唇微启,贝齿轻咬,无涩无苦的青梅子酸得宋无囍脸都绿了。
所以那么酸的东西,小叔是怎么能若无其事地吃下去!
直到一声叹息传来,宋无囍顿感委屈的就差抓一把雪含进嘴里:“小叔,你怎么在院里摘了一棵那么酸的青梅树啊。”
“不过是近日有些嗜酸罢了。”何况他栽的这棵青梅树,除了酸之外再无其他缺点。
耐寒,枝头青梅个大,水多皮脆肉.厚。
宋无囍听到这个解释,眉头皱得越发深,打开糖袋取出一颗糖扔进嘴里,糖的甜味瞬间盖过青梅的酸,才有种让她活过来的幸福感,嘴里忍不住揶揄调侃两句:“要不是男人不会生孩子,我都差点儿要以为小叔有了,谁让老陆总在我身边念叨酸儿辣女。”
她无心无意的话,却在鹤寻舟心里掀起一阵巨浪。
自从那晚缠绵后,他确实变得嗜酸还嗜睡,与先前怀一鸣他们时的症状基本无二。
难不成?鹤寻舟想到这个可能,手不自觉抚摸上如今仍是平坦的肚皮,他也说不上是一种怎么样的心情。
还有,她为何会突然提起此事?还是她发现了什么?
宋无囍伸手在走神的小叔面前晃了几下:“小叔?你怎么了?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而且天底下哪里有会怀孕的男人,未免荒诞。”当然,除了老陆和她拥有致人受孕的体质除外。
抿了抿唇的鹤寻舟强压下心头悸动,好不叫她看出什么,又恢复成往昔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你过来是为了什么。”
“其实是这样的,小叔,你能不能借我一样东西。”
误以为她是追上来做解释的鹤寻舟只觉得心头一堵,手中青梅捏碎成一摊烂泥,真是的,他到底是在期待什么。
鹤寻舟决定不在去看这气人的东西,转身往屋里走去:“你要借什么。”
宋无囍自然是跟上,跟在后面踩着小叔的雪印:“我想同小叔借回魂香。”
闻言,鹤寻舟脚步一顿:“好端端,用它来做什么。”
“若非好端端的,我也不会来问小叔借,况且若是好端端的,又怎会用得上回魂香。”
鹤寻见她满肚子歪理,倒也习惯了:“你随我来。”
把回魂像拿到手后,宋无囍正急着赶回鸿蒙城给小宝使用,却被许久未见的鹤一鸣拦在外边。
脸色白得像扣了一大盒粉的鹤一鸣双眼缠满血丝,依赖又带着仰慕的喊了一声小小的娘亲。
或许是之前被他喊习惯了,宋无囍一时之间也忘了反驳,伸手探上他脉搏,发现他不但识海一片动荡,经脉中的灵力更是横冲直撞:“你的身体怎么回事?”
低着头的鹤一鸣抿着唇对于自己的问题默不作声,而是着急的催促着带他去找小宝。
他前些天本在闭关,却因为感受到从小宝身上传来的痛苦,迷茫,担心小宝出了什么事,不得不提前出关,才会遭到反噬。
同样担心小宝的宋无囍以至于忘了追问,他为什么会知道小宝出事?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