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254
许青窈以一身丫鬟服饰, 走出国公府角门。
同出来的还有一个行动古怪的小厮,原来此人正是乔装后的国公府少爷, 即山阳知县贺昳。
“既然你主动入局, 蜀地的事就交给你了,那两个苗人旧部的土司之女,现今跻身于一座千年古刹, 名叫报恩寺,你去联络她们,叫各族土司们闹起事来, 先把蜀王那边拖住,顺便告诉蜀王, 他那世子,早不在南王身边了, 别上逆贼的当, 跟着造起反来, 到时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他们父子。”
“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济愚告诉你的?”
许青窈想起和薄青城的蜀地之行, 冷声道:“我去过。”她甚至还记得薄青城从那地方运了一批火器给南王, 为这个一路上费了不少心思。
“我还有一事不明, 为何淮安有难,济愚不给我这个知县兼同窗兼好友写信,反而要向一个素未谋面的忠毅侯求援?”
“他知道你的难处, 你却不懂他的苦楚。”
贺昳缄默, 旋即露出愧色。
许青窈催促,“快启程吧, 叫你爹发现, 恐怕你我都走不了了。”
“那你呢?”贺昳问。
许青窈将给贺昳之前递进去的信折入袖中,朝北面的天空望去, “我自然将这封信送去它该去的地方。”
国公府内,衣着华贵的夫人急得团团转,国公老爷却在一旁安然地喝着茶。
“这孩子,到底哪儿去了,你也不派人找一找……”
老国公想起十多年前的谋逆大案,那时自己为自保选择置身事外,如今他廉颇老矣,就算再想掺和政局,也是有心无力,人家都说“老子英雄儿好汉”,在他这儿,倒成了“老子窝囊儿好汉”了,听着窗外寒风萧瑟,不禁放下茶杯长叹一声,“父债子偿,他是还我的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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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淮安城被叛军围住的同一天,许青窈赶到忠毅军的大营。
白水黑山,横帐连营。
篝火熊熊燃烧,哨兵捉住一个明目张胆夜袭军营的女人,引起一阵哗乱,很快消息传入中军大帐。
“都督,外面有个女人说要见您。”
忠毅侯面容并不像想象中武将那般沧桑和英武,而是透着股华丽锋锐的气息,像是关公手里的一把大刀,提在太阳底下就会闪闪发光。
“谁?”
“说是自淮安来的,有一封信要递给您。”
忠毅侯看过,眉头紧皱,“这信不是漕帮寄给贺国公府的吗,怎么送到我这儿来了。”又问:“你说是个女人?”
“是。”
沉思片刻,“把人给我带进来。”
许青窈一进帐,就注意到门口执刀而立的守将,矮案前坐着的彪悍威武的“忠毅侯”,反倒被她无视了。
“一介女流,为何只身夜闯军营?”案前盘踞之人高声质问。
“受人之托。”许青窈看向桌上那封被拆开的信,面色无畏。
那人虎目圆睁,将信封扔在地上,冷笑道:“那你恐怕走错了地方。”
许青窈摇头,“非也,我正是要找辽北忠毅军。”
大将屈指叩桌,发出沉笃的声响,眼神极富压迫感,“可你这信上求救之人,分明是京城贺国公。”
许青窈并不急着辩解,扭头看向帐外篝火,“方才来之前,我注意到你们的粮草丰盈,仓库林立,吃水不忘挖井人,漕帮运粮之恩,莫非你忠毅军全然不认吗?”据她所知,薄今墨在蜀地采购的漕米,全都被运至辽北,这才解了忠毅军粮草紧缺、兵乏马困的燃眉之急。
“你是漕帮的人?”案前那人眼神微动,却掠过许青窈,看向门口的守将。
许青窈没有错过这一细微的眼神变化,不动声色地压下心思,取出漕帮印信,趋步上前,双手呈上。
看完作为印信的螭龙墨玉后,那人慨叹:“原来如此。”看向许青窈的眼神缓和了不少。
抬手向案前下首,“请坐。”
趁许青窈撩袍就座的空当,旋即再次看向门口那人,似乎在讨其示下,得了示意后,向许青窈道:“一路走来,天寒地冻,路途艰辛,既然是漕帮的来使,便是我忠毅军的恩人了,请先在帐内休息用饭,事关重大,我等必须商讨过后,才能给贵帮答复。”
许青窈表面应下,暗中猜测此人是个幕僚。
半炷香的功夫,她吃饱喝足,外面人也回来了。
表情却不容乐观,“你有所不知,多年前,因为一桩牵涉朝野的谋逆案,我们忠毅军被圣上下旨,禁止大军拔营离开驻地一步,有心无力,实在爱莫能助。”
“不,我们知道,我漕帮少主正是清楚这一点,不愿挟恩以报,令你们为难,才向贺国公求援,而非你忠毅侯。来找你的决定,是我一意孤行自作主张,我相信,大名鼎鼎的忠毅军,会帮我们,会帮淮安满城百姓……”说到此处,许青窈猛然看向门口执刀而立的守将——
“您说,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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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青窈选择将两封信对调,结果证明,这步棋,她走的是对的。
外面已经在调兵了。
挟恩求报,不如让对方主动愧疚,更能达成目的。
至于那桩血缘疑云的陈年旧案,她只有在计划失败的情况下才会拿出来,作为杀手锏使用,在此之前,她想,自己作为一个局外人,贸然揭了别人的老底,牵扯进别人的家事,总不是什么好主意。
七日之后,大军集结完毕,密集的兵船停在港口,夜色苍茫一片,正如她离开淮安那晚,只是没有雪。
临行前,“你不跟我们回去吗?”忠毅侯问。
许青窈想了很久,纠结、犹豫、踌躇,似乎不再是那个果断无畏,孤身擅闯军营的女子,她说“不”的时候,竟然流露出一点胆怯来,像是在做一个明知会后悔却不得不做的决定。
可她还是说了。
“我就不回去了。”
目送最后一艘载满士兵的船消失在天际,她长跪于地,朝遥远的南方叩了三次首,为自己不能与生于斯长于斯的故乡并肩作战,而感到深深的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