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117
祁一桐浑身打着颤,她明白应该不会是杨暹,他此时在沪市,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可是她就是有种强烈的心悸,告诉她如果不去看看她此生都会后悔。
她惶然抓住女警,“可不可以借我一辆车?”
看她这么慌乱,女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你先在医院好好休息,交给我们,我们去找。”
“不行,我要去!”
“喂,天都黑了,外面还下着暴雪,你们也不要命了?”
“那也是一条人命!你放任他在外面不就是让他等死?你还是不是警察?!你不是羡慕我活儿轻吗?给你了。”
女警愤怒的斥责了一句,拿上衣服冲下楼,祁一桐赶紧跟上。
一路上祁一桐心都很乱,她的手机埋在了雪里,想要报平安,却记不起任何一个人的电话,粒粒也不知道担心成什么样子。
她想了很多,唯独不去想此刻在雪里的是不是杨暹,她不敢想,只要这个念头一起,心里的慌乱会让她想要尖叫。
狂风卷着雪击打着车窗,发出令人害怕的震鸣,藏区的公路路灯有限,外头黑漆漆一片,开着远光灯可视度依然不高。
大部分的公路被清扫过,积雪不深,但车开过还是会留下轮印。
女警一边谨慎开车一边还要安抚她,祁一桐定了定心神,告诉她自己没事。
芝市这头设了三四处卡点,没到一处女警都得跟人交涉,有她的同事不放心,带了几个人开车跟在她们后面,一路往雄脱隧道口方向去。
近一个小时的车程,路上一辆车都没有,祁一桐的心越来越不安,视线盯着导航不放。
渐渐的导航上的距离越来越近,积雪也越开越深,车开不进去了。
祁一桐拿着手电筒冲下车,一脚踩进及膝的雪丛里。
雪下的太大了,已经看不出哪里是被雪覆住的废车,有一个人跪坐在雪里,头上、肩上堆满了厚厚的积雪,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他全身一动不动,从远处看还以为已经冻死了,走近了才发现,他还在用手挖雪。
这人的嘴唇因为缺氧和寒冷泛着青紫,双手通红关节肿大,指尖满是淤血,已经被冻得意识模糊,就连身边有人靠近也没有发觉,依旧跪坐在那儿,不断地挖着雪,可是仔细看,他根本已经没有力气,只是在机械地重复这个动作而已。
祁一桐都不敢认他,声音堵在嗓子眼里,只能发出一点嘶鸣。
“杨暹?”
那人毫无反应,眼睛也不眨一下,手却仍在动作。
祁一桐扑了过去,捧住他的脸让他看着自己,“杨暹,杨暹你看看我,你别挖了,你看看我啊,我不在里面,我好好的。”
杨暹的眸子僵直无神,好像真的没有意识了,祁一桐方寸大乱,泣不成声。
“求求你不要吓我,杨暹你看着我,你救救我……”
大约是她的哭声太凄厉,杨暹终于有了一点反应。
他睫毛颤了颤,眼睛有了焦点,看向她包着纱布的额头,又用僵硬的两指夹出大衣里的手机塞入她手中。
做完这一切,他像是完成了所有心愿,结着冰渣的双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有说,笑了笑,靠向她的怀里,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再没了动静。
祁一桐瞬间失了声,有两秒钟大脑一片空白,在这一念之间仿佛度过了余生。
有人拉开了她,把杨暹从她怀里夺走,她挂着眼泪怔怔坐在雪里,直到女警的脸出现在眼前。
“别愣着了!我们带他回去急救!”
祁一桐一下醒了过来。
女警一早联系了芝市服务区的救护车,让他们在最近的卡点等待,祁一桐也跟了上去。
急救医师调低了救护车里的温度,把杨暹的衣袜脱了,插了吸氧管,又做了一系列的应急措施,才坐下来和祁一桐解释道:“暂时没什么大碍,只是冻僵了,要慢慢复温,回去还要检查有没有肺部感染。”
“好,好。”
祁一桐没有分寸,只能一律应好。
医师把他的大衣递给她,她才发现杨暹怎么穿得这样少,像是为了赶来什么都没有准备。
他塞在她手里的手机在温暖的环境里自动开了机,祁一桐想到他最后还要把手机给她,是什么意思?
她翻了所有的短信,还向粒粒报了平安,都没找到什么线索。
最后她点开了相册,瞳孔忽地放大来。
几十条的视频,除了第一条像是跳舞的录屏,后面的每一条杨暹都只是坐在舞室里,对着镜头说话。
她从头看起,看着他凑在镜头前笨拙地点开始,然后退回去坐着,尴尬地开口,说一说停一停,一会儿觉得想太久了,一会儿又觉得自己说得不好。
就这样在镜头前不断地泄气,恼火,又妥协地抿着嘴重新开始。
“一桐,抱歉,要以这样的方式和你说这些话,因为我真的不太擅长言语表达……”
“从哪里开始说好呢,我好像欠你太多解释,那天你问我爱不爱你,我犹豫了,但不是因为我不想回答,而是我……我不太确定爱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但我确定的是我不想和你分开。”
“我是一个无趣的人,没有特别丰沛的情感,但是有你在的时候,所有的场景会趋于不同,所有没有意义的事会变得有意义,就算虚度光阴也感到愉悦,我为此思考很久,似乎只有你是答案。如果这是爱的话,那么现在我可以说,我是爱你的。”
“你总是将我视之过高,然而我远没有你想的美好,我不关心云是什么形状,路边的猫有没有睡饱,哪里的冰川又在融化,我对这些的感知称得上匮乏,所以每当你孜孜不倦地同我分享,我总是害怕自己的无趣令你失望。”
“在你之前,我没有爱过人,也没有与人相爱的经验,我更熟知的是独自生活,我因为这样伤害到你,我非常抱歉。”
“这只舞是我很早就想跳给你看的,然而因为手术和复健的原因,一直拖了很久,过去的几个月,我一直在想,如果以后不能跳舞了,要如何向你表达,以我贫瘠的语言吗,似乎不太妙,好在我还来得及跳给你看。”
“说来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迫切的想要完成一支舞,就是这一支,还是那句话,舞蹈没有解读,你看到了什么,那就是我全部的表达。”
“《一桐》,献给一桐。”
偌大的舞室里,杨暹翩翩起舞,演绎的破茧蝶一次次孤注一掷地在地上摔疼,又一次次奋力爬起,象征着祁一桐的人生。
封闭的救护车里,医师噤若寒蝉,祁一桐将脸埋在腿里,溃不成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