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正文完167
谢澜眉眼间尽是冰霜,“你去向京兆府府尹说吧。”
凌霄花纹阔袖下的手握了又松,掌心掐出深深的痕迹,谢澜哑声道:“把他们都带下去。”
李荣、柳氏、芸娘都被扭送下去,任柳氏如何痛斥、哭嚎。
“珏儿……”即将被带下去时,谢璨撑着昏昏欲倒的身子,循着她的声音,匍匐来到她的脚边。
他的身后拖出长长的血迹,背后的伤口还在渗血,流淌入莲花纹空心地砖的缝隙,圈画成朵朵血莲。
谢璨颤抖着手抓住她浮花浪蕊的裙摆,藕荷色的裙袂印上血手印。
沈珏“啊”地惊呼,来不及后退,谢璨就被一脚踢开,在坚硬的砖面上滚了几圈。
“把他拖走。”谢澜沉声。
“我、我没事的。”沈珏尽量不去看染血的裙摆,她的所有目光都倾注在眼前之人。
黑沉沉的天忽然发出怒吼,狂风大作,吹得枝桠摇摆,继而铜钱大的雨点飘落。
地缝里的鲜血都被雨水冲洗,从殷红变作淡红再到无色。
谢澜不动,她也就跟着陪在他身边,青棠碧云去找伞了,空旷寂寥的院子只有他们两人。
谢澜忽然搂抱住她,埋首在她颈边。
沈珏能感受到他的难过与悲痛,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父亲是因为当年救他的伤而去世的……
第二日,晌午。
青石板润湿,缝隙里残存的水洼被晒干,尘埃土灰便会无影无踪。一场雨能冲刷掉许多东西。
京兆府大牢。
漂浮腐朽腥味的牢房,坚固的栏杆后,柳氏发丝尽散,素面朝天地缩在角落。
她在牢里待了一晚,这里简直不是人待的地方,随处钻出来的老鼠、蟑螂都能叫她抓狂。
“柳萍。”沈珏叫了她好几声,她才有反应。
太久没人叫她的全名了,先卫国公在世时,她被称为柳夫人;卫国公逝世,她成为太夫人。
柳氏忽然冲过来,从栏杆的缝隙伸出手,“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
沈珏站在她够不着的地方,“我来是想问你为什么要给卫国公下毒?他待你不好么?”
她在府里生活过,卫国公不太管府中事物,所有事情都是柳氏打点,也未曾听闻他们之间传出过不合。
“他?”柳氏垂下手,忆及过往,无不愤恨道,“他就没把我放在心上,我只是他娶进门打理府务的工具。他怕我生下的孩子与谢澜兄弟相争,便让我喝下绝子汤,终生无子,你不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外人和下人都说是我不行,不能给他开枝散叶。
我恨死他了,他有没有想过我的处境?他越在乎卫国公府,我就越要动用权力将卫国公府蛀空,所有的银子、珍宝我都偷偷转回昌平伯府,他知道后一定气死了哈哈哈哈……
你知道吗?我最后悔的就是他死前,我没能亲口给他说,谢璨不是他的儿子,他想不到吧,一直纵容的二儿子根本就不是他的种!”
柳氏扑上前,却怎么都出不来,脸上的神情疯狂若癫,像是诅咒又像是自白,“你等着瞧吧,谢家男儿皆薄情绝义,我至死才明白,有朝一日你也会体会到。”
“柳萍。”谢澜不知何时到来,他穿着一袭玄衣,通体不饰,陈诉道:“父亲去世前告诉过我,他一直都知道你贴补昌平伯府之事,只是觉得愧对你,便没有戳破。”
大牢潮湿阴暗,沈珏指尖发冷,一只大掌就握住她的手,默默地传递温度。
沈珏道:“你错了,谢家男儿只是专情一人后,再不能分出半点感情予他人。”
柳氏面上的癫狂凝滞,复又扭曲地大笑,眼泪却无声流淌。
阴冷的大牢又剩她一人,不见天日,不知时辰。
她猛然咬下舌根,汩汩殷红流出,靠在墙根嗤嗤发笑。
另一边大牢,芸娘得知李荣因偷窃被送官,而自己真正的孩子活了下来,被送去城外的别院度过余生。
她彻底放下心,一头撞向墙壁,毅然决然赴死。
城郊,别院。
“夫人,主子让您去主屋一趟儿。夫人,您听见了吗?主子让您去主屋……”
丫鬟连说好几句,才唤回周瑶的注意。
窄小的庭院中她躺在躺椅上,手抚鼓起的孕肚,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被抽走,留在这儿的只是一具泥塑木偶。
她不明白,怎么一觉醒来天都变了。
谢璨不再是卫国公府的嫡次子,成为庶人,她也不是原来的嫡次子侧室,而是一个平头百姓的小妾。
怎么会这样?她满心盘算得来的人生全毁了!
谢璨什么都没了,她要腹里孩子有何用?可月份大了,贸然小产,母体也会有性命之虞。
她的后半生都要与谢璨不清不白地纠缠。
周瑶笑了,她推开主屋的门,一股浓郁的酒气扑面而来,胃部翻腾倒海,她忍不住干呕几声,好不容易平复后才跨进来。
她扫视一圈,谢澜没有赶尽杀绝,说留他性命果然让他活着,即使搬到没有听雪院大的城郊别院,也好吃好喝地供着。
那满地碎片的酒坛,润湿地面的美酒皆是一贯一坛,价值不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