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撑伞157
谢澜看向地上白栾的目光沉戾如刀,恨那一脚踹得不够重。
沈珏:“我想带谢清回家,从长再议。”
“何须从长再议,今儿就去找白家讨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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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鹿皮皂靴踏入花厅,挺拔身影如同出鞘青锋立在门前,谢澜由内而外展露的肃寒威势压得人透不过气。
“本将军找白侍郎有事相谈。”
白老爷心头蹦跳,恰好宴席将散,留在花厅里的只有白家在上京城的宗亲,便让人退下,留出空间。
“大将军有何事?”
卫国公近来病情加重,府医叮嘱卧榻休养,柳氏也以照顾之名缺席。白老爷设宴的本意就是攀亲护国大将军,亲家没来,姻侄来了就行。眼下谢澜称呼客套,他琢磨不出其间意思,也不敢以姻侄相称。
谢澜并未多言,只让人撩起谢清的云袖,青紫相加的淤痕斑驳,触之不忍。
白老爷眼珠子快要瞪出来,结结巴巴道:“这、这……”
沈珏:“白老爷亲眼所见,谢清嫁给白五郎受到委屈,我们娘家人也无法坐视不理,今儿我们就要把谢清接回家。”
语罢,也不管白老爷作何反应,让谢冰带谢清出府上马车。
沈珏和谢澜走在后,谢澜临出门前,道了一句,“望白老爷好自为之。”
白老爷脑中一片浆糊,但属实是被谢澜的肃容骇到,谢清胳膊的伤从何而来只有她的丈夫最清楚,白老爷赶紧让人将白滦召来。
白滦结结实实挨了谢澜一脚,当堂晕厥,醒来后还没缓过气又被抬到花厅。
暖阁白家主母那儿也不安生,谢老太君莫名被谢大将军请回,又听闻花厅出事,她也匆匆赶来。
三人齐聚一堂,在白老爷的逼问下白滦还不肯说实话,只再三推诿是谢清自己摔的。
白家主母自知篓子捅大,全盘托出。
白老爷听完,怒火直冲脑门,给了白家主母与白滦两个大耳掴,他是当真生气,平常握笔舞文弄墨的人竟也会动手。
“你当真是糊涂!那瘦马肚子的孩子焉能与谢家女子比!”
谢清归家的第二日一早,就收到白滦的书信,信中说他色令智昏,一时鬼迷心窍才会纳妾,那瘦马以及瘦马的孩子他自会处置,望谢清能原谅他,回归白家,两人继续过日子。
谢冰一听,秀眉一竖,“姐姐你别听他的,男人的嘴最不可信,万不能三言两语就被他哄回去。”
书信寄出两日,谢清都没有回复,白滦知此计不成,就亲自登门请罪迎妻回家。
谢冰两手叉腰站在府门前,“我姐姐不想见你,你也别想进来,再不走我就派人扔你去大街上丢人现眼。”
白滦身为读书人,虽无一职半官,但讲究文人面子,他怕谢冰当真能做出此事。
第四日,白滦打了自己的脸,昨日还讲究文人风骨,今日就抛弃气节,负荆请罪。
只因白老爷说,他哄不回谢清,白家都要遭殃。在性命面前,风骨气节又算得了什么?况且他真有傲骨,又岂会食言而肥、同流合污?
卫国公府的大街人来人往,白滦往门前一跪,丢掉脸皮,大喊“求清儿原谅”“清儿跟为夫回家”云云。
白家一连数日的动向谢清焉能不知?见到平日风雅倜傥的夫君,屈膝卑躬跪在地上,又怎能不为之动容?
谢冰赶紧捂住谢清的眼儿,“姐姐你可别被他的苦肉计骗了,你挨他那么多顿鞭子,他就算是把膝盖跪碎也是应得的!你就看看吧,他心不诚,坚持不了几天。”
沈珏从头到尾看下来,感慨谢冰终于长脑子了,说的句句话都戳中她的心坎。
果不其然,白滦跪了三日,第四日就不见踪影,又使出最开始的书信伎俩。
谢冰一脸如我所料,“姐姐你看,他就不是你的良人!”
谢清与他一面结缘,嫁给他不到一年,用了仅仅七日看清他的嘴脸。
“我明白了,我想同他和离,亲手了结这段孽缘,此生再无交集。”
沈珏拿出一早拟好的和离书,谢清笔尖颤抖,终究是写下名字。
和离毕竟事关两家,这几日的动静也传到澧兰堂和归燕堂。
谢老太君听说谢清要和离,大为震惊,“你们把婚姻当作儿戏?想嫁就嫁,想和离就和离?”
谢清的婚事是沈珏主持,如今出了事,她自然要责问沈珏,“世子妃你也是,不劝清儿好好过日子,非要闹得难堪,和离做什么?”
谢清唏嘘流涕,说不出半句话。
沈珏神色恭敬却坚毅,“白五郎实非良人,清儿当初执意嫁给他,如今认清他的真面目,趁着两人还未有孩子,和离才是最好的解脱之法。”
谢老太君观点与她相悖,“女子出嫁便要尽心伺候夫君,万事以夫为尊,倘若有错,问题也出在自己身上,不反省己身,去找夫家的错处,动不动就要闹和离,德言容功都忘了不成?何况白五郎已经答应承诺不纳妾,那孩子也会处理掉,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一番话说下来,倒成了谢清的不是。
“祖母,珏儿不那么认为,清儿为时未晚,和离才是王道。”
谢老太君:“和离过的女子便是掉价,又怎么能嫁得出去?”
沈珏反驳:“当今皇后亦是二嫁,与彼时还是洛王的圣人互相扶持,圣人继位立刻下旨封后。和离过的女子并非一无是处,否则如何能母仪天下?”
“你、你……”谢老太君指向她的手指头哆哆嗦嗦。
“我认为大嫂说的对,明明都是白滦的错,为何要怨姐姐?当今皇后都和离二嫁过,和离过的女子不照样过得很好吗?”
谢清双目噙着晶莹,哭眼抹泪,“祖母,我执意要和离,一如当初执意要嫁,您就成全我吧,和离后哪怕是出家为尼,也比陷在后院,日日被他欺辱好。”
谢老太君抚着胸口,痛心疾首地扭过脸,“我老了也管不你们了。”
谢清站身行礼,“多谢祖母成全。”
天色灰白,冷风大作,摇得枯枝乱晃,似要有什么从天上落下来。
一行三人离开归雁堂,宽阔的庭院中央谢冰停步,叫住前面的沈珏。
“大嫂,姐姐和离的事多亏有你。”
沈珏莞尔一笑,“现在你怎么叫我一声大嫂了?”要知道沈珏成婚后,谢冰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连声世子妃都不愿意说出口。
谢冰咬住下唇,颇难为情,“以前是我不好,学着二哥欺负你,还被周瑶那厮欺骗,针对你,一切的一切都怪我,你非但不计前嫌还替我姐姐说话,我叫你一声大嫂又怎么了?”
小丫头即便道歉,也是傲娇嘴硬。
沈珏乌溜溜的猫眼转动,“谁说我不计前嫌了?”
谢冰:“你不原谅我也成,我会努力做好,争取早日得你谅解!”
沈珏笑了笑,没应声。
谢清一双眼睛湿漉漉、红彤彤,她这几日差不多都是以泪洗面,一腔深情错付,岂是说收回就能收回的,只期盼光阴这个最好的疗伤圣药,催人忘却、催人清醒,“我也要感谢大嫂,大嫂为我办曲水流觞,筛选夫郎,怪我眼瞎看上一个表里不一的负心汉。”
“好了我都知道了,快回去吧。”沈珏拍了拍两姊妹的肩,催促她们回院子。
清梧苑和她们的居所在两个不同的方向,从归燕堂一出去就分道扬镳。沈珏独行到一半,灰蒙蒙的天空飘落细雪。
谢老太君召唤她们小辈前去事出突然,沈珏便没让青棠碧云跟随,独自前往。清梧苑清幽,仆人们洒扫也规定了时辰,如今雪落四下无人,她打算趁落雪转大前奔回去。
珍珠缠花枝绣鞋还未踏出长廊,就见转角处有一渊渟岳峙的人含笑看过来。
沈珏扬起灿烂的笑,提裙奔过去。
谢澜从天狼营赶回清梧苑,不见沈珏身影,询问下人才知她去到归燕堂,心知谢老太君定是为了谢清和离之事才找她,“祖母有没有为难你?”
沈珏摇首,“还好,谢清和谢冰都有帮我说话。”
剑眉挑了挑,谢澜不可思议,“谢冰娇蛮,性子与谢璨最像,谢清倒还好端庄恬静,没想到她们也都被你收服了。”
“收服?”
“对啊,她们对你心服口服。”谢澜抬指在她挺翘的鼻背刮过,又解下自己身上的银灰狐裘披在她肩,哪怕仅有不到十丈的距离,他都不愿让她受冻。
之前谢冰受人挑拨,设计诬陷沈珏,他虽然能惩罚躯壳,却不能管束谢冰的心,而今和离一事能让谢冰谢清站在沈珏身边,他怎不欣慰?
走到长廊出口,外面细雪变鹅毛大雪,沈珏拿过谢澜手上的孟宗竹油纸伞撑开,她不急回去,伸出手接住雪沫。
“雪尘寒凉,我感受过,因此目之所及也想为别人撑一把伞。”
沈珏高高举起伞柄,牵住他的手,就要向清梧苑行去。
手背一暖,掌心的伞柄消失,转移到谢澜手中。
他反握住她的柔荑,珍重道:“我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