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278
佥曰:天命不可以辞拒, 神器不可以久旷,羣臣不可以无主, 万机不可以无统。丕祇承皇象, 敢不钦承。
新帝登极,改国号为永豊。
选良吏,高事有功;轻徭薄役, 轻农夫之累;简法轻刑,修法,赦天下。崇礼教,崇养材;恩施之道,利并之。
与大辽修好, 以碛漠北十三州为西凉, 并收为大胤内附。
一片旧山河在新君初临后,政通人和,百废俱兴。百家子民似乎也在一日一日的晨露打荷下, 逐渐忘却了乱世戎马, 回到了属于他们的原本的安宁。
而自北疆凯旋而归的大胤将士, 也自痛定思痛, 治兵于营, 招贤者为营士, 整陟罚臧否, 重振军风。
卫渊跪立于太极殿前,待新皇召令。
“臣先是为倾覆虏之党, 自知无颜面圣, 如今见北疆已平, 大胤国泰民安, 臣夙愿已了。”
“但臣人罪重, 先皇曾予臣匕首,欲使臣自戕于沙场,而臣抗旨不遵,违逆圣意。但当时平克漠北毕,臣跪于秦关欲以血祭北狄先人,被贺兰将军拦下,谏臣面圣请罪。”
“臣以今斗敢对圣,乞陛下赐死。”
谢今朝敛于冕旒之下,闻言静默良久,阖眼沉思。
约莫过了足足一盏茶的时辰,方听得那御座上端方之人略略拂手,令屏后近侍呈一柄短刀于卫渊身前。
他看着那柄上再熟悉不过的纹路,深知那是他彼时藏于怀中一路奔至阴山的那一柄,一模一样的短匕。
再尘埃落定后的今日,再次呈现在了他的面前。
“既如此,那你便用你的方式,替八年前的自己赎罪吧。”
夏至未至,蝉鸣空桑林。
天门山,仙人观。
“朕昨夜又梦见她了。”
“哦?”那老者还是一如从前模样,身后酒坛堆叠,衣衫散乱不羁,唯有那脸颊被酒气熏得通红,“总好梦与一人,可不算件好事。”
谢今朝敛下鸦睫,不曾言语。
“这说明你执念太重,迟迟困于旧忆之中不愿走出,久而久之将成念疾,自然于你不利。”
云游子挑着眉梢,撇了一眼身旁沉默着的年轻人,却忽而闻得他一声轻嗤。
“怎么会。”
“朕早该将她忘了。是她执意闯入朕的梦中,扰朕不得安宁,如何算作是朕心有执念。”
云游子将酒壶一掷,偏头挤着眉毛盯着谢今朝被白纱包裹,还洇着血的伤痕,甚为无语地仰头望天。
真是信了你的邪。
“你就装吧。”
他复而盯着天边将出不出的熹光,“今日正是一载前她嫁你为妻的日子,许不定是人姑娘给你托梦呢。”
日光攀升山头,泛着炽焰颜色,映上人的眼眸。长睫被初升高阳染成金光,半边脸都透着润色。谢今朝眯起眼眸,想起了他一直强迫着自己不去想,却又忘不掉的那一夜。
他看着卫时谙一点一点消失在自己的眼前,化为虚无,而他的手心当中沾着的她的斑斑血迹,都随之弥散殆尽。
他跪坐于堂皇的大殿中央,脚下是冰冷刺骨的砖石,而属于卫时谙的一切都散了干净,不剩一分一毫。
她奄奄一息的模样还刻印在脑海挥之不去,弥留之际血色的怅然笑容和微弱的声线似乎还存留在他的视线之内——
可他再复低头,什么都不见了。
干净得好似她从未来过这里。
好似她在他身边的一载时光皆是一场他幻梦之中的泡影,唯有她还遗留在东宫景福殿中的那些物件,和当时未曾来得及收下的贺礼,证明着她当真存在过。
原来她真的会离开。
也真的从未说过假话。
“她不属于这里。”
“朕曾许诺过,待了结当年之事便放她离开,只是不曾想,会是这种方式。”
“她的离开,原来要经历那般的痛苦。”
若是早知如此,当初他便不会将她卷入这场吞人性命的漩涡之中,或许他就能再耐下性子等一等,等到她能够彻底置身事外,不再被他拖累,再做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