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151
雁都的冬天来得很快。
待宋景醒来, 雪已覆了山峦, 房屋,银装素裹, 显得这世间格外纯净。
南风在屋外, 抬手叩门:“夫人,该出发了。”
宋景有些累,枕着手臂, 望着案桌上未灭的油灯若有所思。窗是纸糊的, 风能透进来。风凛凛, 吹进耳朵里。
南风听到一声叹息,随后屋里应了一声好。
之后是悉悉索索的声响, 想来是宋景起来了。南风望着初雪,目光许久回, 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就像一尊雕塑,守在屋前。
自上次将宋景丢在青州, 让她被水贼抓走后。南风便被沈知寒赶回了太子身边,他一直在想,如果再给他一个机会,一定可以保护好宋景。
这一次,要寸步不离。
一刻钟后,宋景开门,她缓慢抬起脸,“走吧。”
南风的脸被冷风吹僵了,眉毛沾了冰霜, 他旋身行礼时, 霜花消融, 冷气氤氲,让宋景打了个哆嗦。
他心思敏锐,退后两步,恭敬说道:“是。”
小九被禁足在宫内,不准任何人探望。要想进去,就得扮作宫女的模样随太子入宫时,悄悄跟上。
她说不准是什么心情,绣鞋有些小,紧脚。走两步,便会冷的疼。南风走在前方,去的方向是东宫。
风雪在晨间肆虐,不多会儿,门前就有了积雪。
几个小仆子匆匆忙忙拿着扫帚,见到黑衣黑脸的南风大人过来,交头接耳几句便作罢了。
宋景跟在后边,她听清楚了。
大意是九王爷受苦,太子同皇后求情,非但没有叫天子消气反而越发火大。这不,将人囚在冷宫,不准吃不准喝,偏要等人认错。
偏偏九王爷是个硬骨头,怎么也不低头。
几个仆子嚼舌根说,九王爷都是为了一个女人。
为了女人要赐婚,为了女人不要赐婚,甚至连王爷也不想做了,要远走高飞。这可把天子气坏了,夜里连连召了好几个御医,险些去了一条命。
这后头大抵是夸张了些许,但宋景攥紧发冷的手,明白沈知寒是为了自己的那句话——她不想当九王妃。
她很想将心中的愧疚甩走,毕竟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她也不知自己一句话会让沈知寒受苦。这是她的错吗?
其实不全是的。
她也怪沈知寒不懂变通,非得话赶话去争一争。
何必呢?
可等见了沈珺,了解全部,她那干涩的眼眶终于落下了一滴谁都瞧不见的泪。这也是宋景第一次完全感受到了小九那磅礴的爱意,这股爱砸的她晕头转向,仿置身海中飘摇,巨大的浪头狠狠砸来。
沈珺说:“小九病了。”
冷宫短衣少食,父皇不准任何人探望,包括他和母后。他不放心,叫影卫去瞧瞧,谁知被发现,父皇龙颜大怒,收了他的权柄,如今也只能见母后时,才能走动。
“对不起,孤本该护好他的。”沈珺不知是和谁说,宋景觉得他透过自己在看别人。
遇此大事,她只是片刻的伤心,很快便镇静了下来。沈珺想,难怪小九会喜欢上她,即便容貌不像,可她周身的气质还有气味竟与阿姊一模一样。
他有一刻恍惚,但很快又恢复。
雪停了,路也打扫齐整。
太子忽说:“时辰到了,该走了。”
——
太子将她带到了云霞殿便叫她脱队走了,临行前嘱咐她机灵点。
有南风在,便是个活地图。
冷宫在皇宫的西侧,杂草被白雪碾压。
这一路有惊无险,宋景看着破败的高墙,想起这一路走来的金碧辉煌,竟有恍若隔世的兴叹。
南风:“夫人,抱紧我,我带你进去。”
他是影卫,高墙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只是,南风垂着头盯着鞋子,觉得自己刚刚说的话有点冒犯。他的手指蜷曲,在想要不自己去那些守卫面前转一圈,吸引下注意力?
突然腰间一紧,南风心中微动,但很快那分心思被甩出去。
他嗓音一沉,复杂说道:“小心。”
宋景在进冷宫前,还有心思想到,原来轻功一说不是骗人的。眨眼间,他们就从这到了这,堪比移形换影。
待她站稳了,屋内传出个百无聊赖的声,“又来干什么,几天不吃又饿不死,别来烦爷。”
他中气十足,看着不像过得不好。
外头没说话,沈知寒这才睁开眼。他虽被父皇禁足在冷宫,但母后终究还是疼他的,总是差遣些小宫娥从墙外丢进来些糕点。偶尔还会有三哥的影卫带点吃的用的,说实话,除了见不到想见的人,他过的还算舒坦。
离开阿姊的那三年,他也是这般过的。
没差别。
他捻了捻指腹,想着还是要同那些人说两句。既父皇想用这种方法叫他屈服,他还就是不肯。
只是刚踏出门口,就见到了南风。
他身侧站整个青衣宫娥,眉眼水润,似是哭过。
少年微微一愣,喃喃:“阿景?”
你怎么会来,这是宫中。
只是话都没问出来,宫娥已经扑过去,南风摸了摸头,自觉得往外走。
沈知寒瘦了许多。
阿景是知道他的,这张嘴刁得很。所以每次在他要离开时都会做足糕点和肉脯,这次分别的匆忙,宋景什么也没准备。
她抱着沈知寒,眼眶湿润,“你怎么会这么蠢,真的出事了叫我怎么办?”
沈知寒从未看过宋景为什么哭。
即便是罗娘失踪,那时也是冷着一张脸,着急去寻。
她好像从没有情绪外泄的时候,或许有,沈知寒想着那些他们在一起的夜晚,每每都是阿景主动。
想到这,沈知寒脸有些红。
他心里着火一般,双臂箍住阿景,想要将她融进怀中。直到一声轻轻的闷哼,阿景抬起脸,红红的眼圈下是显而易见的青黑。
她有好几夜没能入眠了。
沈知寒松开她,执手轻言:“我才不傻,他们给的我都吃了。这模样是做给我父皇看看的,他惯心疼我,等瞧见了,定会同意我离开雁都。”
宋景知道,小九是把她那句话听进去了。
也难怪太子会叫南风来寻她。
她叹了口气,伸手将沈知寒那缕长须撩到耳后,“别犯傻,小九。你听我的,同你父皇服个软。”
一向听她话的沈知寒摇头,他倔强地说道:“不。”
如果成了沈柏,他这一生都不能同阿景成为夫妻。他要做沈知寒,是阿景的沈知寒。
宋景还要说些什么,沈知寒已拉她进屋。
院内冷风呼啸,两人的手都被冻红了。屋内烧着炭,好在这一点上,那些人不敢克扣。屋内空荡荡,目光所至,除了桌子便是床榻。有个破旧的屏风,被沈知寒拿来挡风。
两人围坐在炭炉前,沈知寒将大氅披在宋景的身上。
宋景却摇摇头,坐在了他的怀里,大氅包裹了两人。
她搂着沈知寒,将头靠近那温热的胸膛,听着逐渐急促的心跳声,她忽然察觉有些不对。到底是年轻气盛,沈知寒闻着怀中的馨香,心猿意马。
“小九,我还是坐别的地方吧。”宋景本意不是如此,她纵然大胆,但也没有打算给南风上演活春.宫。伸手推了推,沈知寒却把她抱得越紧。
“阿景,别动。”
他的声音很不对,凑到了宋景的脖间,浓重的喘息声让她心慌意乱,本该阻止却什么都没做。
她想,荒唐就荒唐吧。
反正就这一次,顺着小九。
他该得的。
完事后,沈知寒眸中恢复清明,而宋景有些微怒的瞪着他,她皱起双眉,面上红粉,一张帕子被丢入炭火中,忽得烧起了火。
“这是檀娘绣的。”
宋景手腕有些酸,沈知寒轻轻的替她按,轻重恰当,想起刚刚的一幕,他也垂下头,嘟囔说道:“等出去,我就赔你。”
说到赔,宋景有些好奇,“赔我什么?”
两人身上都还遗留着情/欲的味道,宋景一凑近,沈知寒的脑海就浮现出来刚刚那一幕。压抑着的兴奋隐约让他腹内一热,宋景人精,一瞧他那模样,赶紧离远些。
清冷的风扇过沈知寒的鼻间,只见宋景坐在对面抱着自己,一脸严肃的说道:“小九,不可。”
床榻之事,浅尝辄止,莫要沉.沦。
沈知寒躁动的心平静下来,他还是把大氅给了阿景,自己则坐在风口。冷风一吹,这才将那股不合时宜的情绪丢出去。
他再看阿景,白嫩的肌肤透着红,不知道是羞的还是烤的。
这还是第一次,白日……
宋景懊恼的低下头,刚刚就不该由着沈知寒,现在好了,本该是说正事的,两人反而你侬我侬,做别的去了。
好在她忍住了,不然真可能在冷宫吃了沈知寒。
她盯着鞋面,将内心的想法收起来,缓了缓呼吸。她不想成亲,是因为父母婚姻失败,是看见了无数高墙中女性被相夫教子锁在了阁楼上……宋景不想成为这样的人。
她近乎极端地认为,所有男人都是不负责任的。
直到遇见了沈知寒。
她望着眼前这个愿意为他同自己父皇抗争的小傻子,抿唇一笑,“小九,我们成亲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