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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文森特只会用精心练习过的口吻茶里茶气。
“你把自己用天鹅绒包着,”莉莉安看着文森特的轮廓,“每当你心情不好的时候,你就用绒布把不那么积极的想法或话语筛一遍,除非它们的伤害值降到最低,否则你绝不和我讲。”
“或者该说你把我用天鹅绒包着,”她换了个角度,“对,没错,这种形容更准确。你密不透风地保护着我,虽然你嘴上告诉我现实世界不太美妙,但实际上 ,我和你在一起之后就没见过暗面和丑陋之处。”
“伊登和亚当想迫使我为他们所用,你趁机说,艾德蒙也不是什么地上神国。”
“然后这两个人渣就在我的生活里销声匿迹。”
“【美梦之镜】里你搞出说风就是雨的架势,说要给我点颜色看看,我差点以为我要被关进笼子里受虐待了。”
“然后我过上了想干嘛就干嘛,衣食无忧还能天天有擦边夫妻生活的惬意日子。”
“后来我们结婚了,文森特,你符合普罗大众对完美伴侣的每一条要求。”
“我应该感到满足,”莉莉安眼眶热热的,“还需要要求什么?一切都很美好,即使偶尔有不开心的地方——比如你拿发.情期做幌子引走我的注意、偷偷把我送回安全区——设身处地想想,倘若我是你,我也会这么做的,那点不高兴很快就烟消云散。”
她擦擦眼角,“但是你,文森特——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对自己这样残忍。你让我觉得我的快乐建立在你的痛苦之上。”
“哪就这么严重,”文森特无奈哄她,“我对自己有什么残忍?想吃肉就吃肉,想吨醋就吨醋,看不惯的敌人能今天搞掉就绝不隔夜。”
他贴住莉莉安的脸:“我没你想得——”
“你昏迷时喊过好几次‘妈妈别走’,”莉莉安揭开他的自欺欺人,“你还说,‘老狐狸,你再也不带我打猎了吗’。”
“你醒来后却从来没有提过他们。”
文森特只说他把鱼人气得大为光火。
可是文森特的痛处鱼人同样一清二楚。母亲牺牲,什么样的遭遇会让一位心有牵挂的战士选择自我了断?父亲殒命,找不到的尸首变成饲育怪虫的养料。
“我没有掀你伤疤的意思,”听着文森特变沉的呼吸声,莉莉安后悔自己一时嘴快,“对不起。”
她掉着眼泪嘟囔,“我只是不想你忍着,我总觉得你会把这件事背在身上很多年。”
“我昨晚做梦,”莉莉安揩鼻子,“我梦到我被你的平静骗过去。你从不主动提及父母,直到很多年后我们有了一个孩子,你在她五六岁的时候终于释怀。”
“她吵着要听睡前故事,于是你给她讲你是怎么和她的祖父祖母斗智斗勇的。”
“她问你,‘为什么我没见过他们呢’。”
“你说,‘我很小的时候就看到他们离开,但我直到现在才能确认,他们是真的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文森特沉默地将莉莉安抱进怀里。拍着她的背许久,他说:“小狐莉,你把我想得太怯懦了。”
他一无所觉地讲着令人痛心的话:“我没那么脆弱;我很早就认清了他们的离开。”
诺福克庄园里有串穿着几十个铃铛的绳子。“每个铃铛上都刻着一个生活用词,‘出门’,‘吃饭’,‘睡觉’,‘好的’之类。”
铃铛响起来的声音各不相同,小狐狸想要做什么就去扒拉对应的铃铛。
扑响刻着“吃饭”的铃铛,迪丽娅或者老诺福克就会匆匆赶来,给他带来充足的食物,再晃一晃“好的”作为回答。
文森特的语气有些缅怀:“我渐渐长大,但仍然时不时拽动铃铛。这样的游戏十分有趣,我喜欢铃声和回应交织起来的感觉。”
“噩耗传来的时候,我的确有一阵子不肯相信。老狐狸藏在衣柜里的红酒还没喝完,桌上的蓝莓果酱也保留着被妈妈挖了一勺的样子。”
他开始不停地摇晃铃铛。
声色不同的铃芯热情奏乐,只是再喧闹的响动也有平息的时候。
没人回答他。
漫长的空白和等待之后,文森特自己摆动了“好的”。
……
所文森特不觉得莉莉安梦到的场景多么伤情:“一个孩子,孩子是能填补孤独的存在——很不错,我可以把我没能体会到的呵护翻倍地补偿给她。”
“我更不会经年累月地郁结于心,”他亲亲莉莉安的眉梢,“想释怀很简单:只要让参与进来的推手们一个接一个的下地狱。”
从这个角度来看,女王和他确然是合作密切的盟友——就连对付的敌人,目前来看也是同一批。
狐狸公爵原本想等到尘埃落定再带着莉莉安去墓园,没想到敏.感细腻的小狐莉竟然早早地为他心碎起来。
“快别哭了,”他吻遍她的脸颊,“往好处想,事情很快就会过去。”
莉莉安埋在他的脖颈不吭声。
这就是受伤的不便之处了,文森特想到他强制服药中断的情热期。换作以前,抱着炒一顿能解决她百分之九十九的胡思乱想。
但现下也很好,文森特慢悠悠地哄她入睡。积攒的恨意不再泥沙俱下,听着她一点点平静下来的呼吸,文森特听凭困意将自己拢入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