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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要它放弃这具魔法亲和度颇高的灵活身体,人偶又舍不得。
为什么它不是天然孕育出的生命呢?傀儡不甘心,依靠控制者的力量而启灵,没有实处的根基,它早晚要消失在操控者日益强势的魔力之中。
它得……
狐狸公爵的声音钉住人偶的思绪。
“送花送得开心吗?”他冷淡地开口,“‘鸢尾花的花语是我很想你’,你竟然还好意思厚着脸皮去问她晚上想不想你?”
文森特清楚莉莉安在刻意激他,可是作为魔法差生,不知道人偶已成她的提线傀儡,狐狸公爵以为这几天的花式挑衅都是人偶自己的想法。
抖抖衣领,人偶眼珠一转就听懂文森特误会了什么。
可它又没有给他答疑解惑的义务;它巴不得让狐狸气得发疯:看文森特吃瘪,这能让它爽得暂时忘记被操控的不适。
“我开心得快要死掉了,”人偶大言不惭,“不仅送花,我还陪她吃饭,和她肩并肩地看罗曼蒂克小说——我是鸠占鹊巢,但你又能把我怎样?”
“她凭什么只能和你在一起?”人偶没有痛觉,撞到墙上也照旧哔哔不停,“凭你控偶十次却失败五次?凭你一到春天就不停脱毛的尾巴?你有什么特殊的?”
他有什么特殊的?
人偶的质问如同点燃引线的火苗。
隐藏极深的不安霎时翻进脑海,猝然握拳,狐狸公爵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被屠夫剖开肚腹的鸡。
*
铺着碎花餐垫的草地上,仿佛一个做工精良的玩偶,巨大的红狐狸动也不动地趴在莉莉安身边。
“呼——”从他的头顶揪下一撮细毛,莉莉安把它们当成蒲公英吹向四面八方。
狐狸脑壳上的毛毛是最好摸的,莉莉安帮文森特梳一会儿尾巴便要过来揉上几下。往常两人会借着这个由头打闹一阵,但今天的大狐狸只是兴致不高地埋头任撸。
莉莉安趴过去拨弄他的耳朵:“掉毛很正常的,你该不会要我一个人类来向你解释它背后的原因吧?”
风雨过后天气渐暖,眼看着文森特从一条超级蓬松的长条面包缩水成闭着眼也没法违心夸夸的丑样,莉莉安以为文森特在为他逝去的美貌哀悼。
大狐狸呆若顽石。
莉莉安戳戳他的鼻尖。“亲爱的诺福克公爵,说句话?”
大狐狸耷拉尾巴。
他的状态不对,莉莉安想了想,觉得文森特大约是对人偶不满。
“我最近花在你身上的时间有点少,”算上晚间活动其实也不少,“那怎么办呢?嗯……以后除了学魔法写剧本,有时间的话我都陪你,好不好?”
大狐狸默不吭声。
虽然人偶被他锤坏,但它的诛心一问的确使他非常在意。莉莉安是要他,还是换谁都行?这个问题像是一道魔咒,文森特每每空闲下来就会反复思考它的答案。
她是想要一个家的,大狐狸笃定这点。可是他没法笃定地说,只有他才能和她构建家庭。旁波也有些不错的男人,而兽人帝国——其他的暂且不提,想想试图挖墙角的天鹅。
据说背叛和喜新厌旧是刻在基因里的本能,文森特忍不住想,所以他和莉莉安之间会存在着不变的幸福和甜蜜吗?
假设到了某天,他对莉莉安的吸引力减弱,而她的身边又围绕着许多年轻的身影,两人又将如何?
大狐狸直到现在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回答。
文森特大可以直接去问莉莉安。可未知的回答仿佛是转动不休的骰子,作为押注的赌徒,他下意识想要延缓结果的到来。
也许爱就是这样的,文森特怅然,它让人患得患失,它让人软弱自怯。
它让八百个心眼的狡诈狐狸变成一条轻易失落的、被雨淋湿的小狗。
*
莉莉安和斯沃在红砖小巷的咖啡店里偶遇。
巫师下课的时间比过去早了一点,而大狐狸还没有来接她。挑个视野开阔的座位,莉莉安准备点杯拿铁消磨掉这段不长不短的空闲。
巧合的是,刚踏进小巷,被母亲和姐姐严防死守、以致于数日没能回家的斯沃便看到了莉莉安在店铺招牌前纠结的背影。
或许这是兽神冕下的旨意,斯沃迅速对着玻璃整理他的模样。
把头发扯松成蓬乱而富有层次的造型,用发带在几秒内添加点缀,小天鹅掏出一支不起眼的唇釉,它能让他的嘴巴看起来湿润又好亲。
小天鹅不是不知道家人勒令他远离红砖巷的原因,她们担心他被文森特抓个正着,她们不想看着他在一段无望的单恋里泥足深陷。
可是妈妈,斯沃暗自反驳,感情是难以被隐藏的东西,比起在被迫的隔离中缓慢淡忘,他宁愿直白地冲上前去问一个不计后果的回应。
何况别离和时间并不是抚平万物的良药,小天鹅攥起手指,再三的猜测和幻想令他身心俱疲,而解脱的方式近在眼前:为什么要装做一个透明安静的后辈?他想听到一个确定的没有避让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