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147
于是平宥企次次把他打得狠极,然后又无奈地把他背起,说这次就到这里,弟弟我们回家去。
他问,回家做什么,继续打架吗?我一定赢。
平宥企摇头,回家吃抓肉,不过最嫩的腿肉得归我,什么时候你赢过我,就是你的。
近二十年来,刀马功夫上,华清渡从未赢过平宥企。
平宥企没有料到自己无法迅速得手,褐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就安定下来,华清渡本就不善武道,如今赤手空拳,又能抵挡多久?
“你到底为何如此!我们又何以至此?”华清渡鬓边的碎发被斩下,脸颊上也留下了一道细碎的划痕。
“今日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你我血脉同源,为何不共戴天!”
平宥企咬牙道:“这草原上除了羊就是狼,要想不被吃掉,就要吃掉别人!我不杀你,你也终有一日会杀我。华清渡,我受够了不能掌控,也受够了再唯唯诺诺,居于人下了!”
平宥企又是一刀,华清渡感觉悲哀极了,“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杀你,从来没有。”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到了这个局面,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他们这些人都长大了,嘴巴里面说出来的话,变得少有人信了。一切行为言语,总是被放置在高台之上,供人解读,但他从来就没有这个意思。
什么时候可以回到说“我饿了”,就是“要饭吃”的年龄呢?大概一辈子也不可能。
“多说无益!”平宥企挥起了刀,他的招式中依然带了童年的影子,但早已青涩不再了,他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大人”。他真的认为会“狡兔死,良狗烹”吗?或许不然,他只是需要一个取而代之的、冠冕堂皇的理由。
那一刻华清渡感觉,自己和平宥企之间可能真的隔了一辈子。
“呃!”
平宥企的刀终于还是插入了他的身体。
空气中绽开了血红色,华清渡的手死死握住刀刃,不让它再深入。猛烈的痛觉几乎要冲晕他的大脑,但他只是稍微地瑟缩了一下,华清渡抬腿,拼尽全力猛踢平宥企的腹部。
“去死!去死!去死!”华清渡反抗着喝道,握着刀身的手臂青筋暴起,露出了平时不得见的力量的线条。
他胸前的扳指摆动着,翠绿的玉质在红海中十分扎眼,那是狼血骑的统帅在去风息关之前摘下来,亲手挂在他的脖子上的。
平宥企伸手去够,狼头扳指用力一跳,默不作声地躲了开去。
华清渡感受到了一瞬间的安宁。
他的另一只手收到了背后,摸到了一个东西,一线生机。
平宥企的手握住了刀柄,预备用力,他将要使出他成名的那一式——用刀子完成的绞杀。
“这世上的一切,都是强者的猎物。永别了……”平宥企说。
平宥企的两只手都放在了刀上,华清渡却突然动了,碧色的眼睛里光芒乍现,他的手臂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力量,与此同时,一线银丝紧紧地勒住了平宥企的脖子。
他这一次出门,没有带箭,身上仅仅有一把弓。
“不需要……谁来救我,我也算得上是狼血骑!”
平宥企被他勒得干呕,强烈的窒息感叫他几乎握不住刀了,只能凭借本能插深。
他用刀刺着他的身体,他用弓勒扼他的脖颈,缠成一座雕塑。
“咳咳……”
刀穿到了底,弓弦也没进了肉里。平宥企再也支撑不住,求生的本能让他双手都离开了他的刀,死死扣住脖子里的那根弦。
华清渡身上插着刀,奋力坐了起来,他仿佛没有痛觉一般,一脚蹬在平宥企的胸口,猛力牵拉。
平宥企眼睛翻白,像一条搁浅的鱼,“怎么可能……你不可能赢过我的……咳咳,放手……救命,救命……”
他不相信被施加在他身上的力量,那是华清渡吗?是那个被他揉在地上打的柔软的小弟弟的力量?是那个被废了气海穴、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兔子身上爆发出来的力量?
“你不懂!你不懂……”华清渡撕心裂肺地怒喝着,“我什么也不怕!”
长刀支撑着他的身体,他的脚抵住平宥企的腰眼,将他的身体弯曲成一把弓的形状,华清渡的眼前是一片红色,红雾的最深处,是立地不倒的斩岳枪、如风般呼啸的暗红色重刀,以及青色山巅对天呼啸的苍狼。
“我是碧瞳华氏的儿子,风息族的王,我什么也不怕!”
伴随着钝声,鲜血喷溅而出。
弓弦勒穿了平宥企的喉管,他的头颅像一个无生气的布袋,软软地挂在脖颈上,显得有些滑稽。他的眼睛依然圆睁着,里面的光黯淡下来,最后变成了一对窟窿。
失掉了全部的危险、毒辣、伪装、算计……这这样单纯地与他对视着,华清渡的手一松,疲惫地倒在地上,他想到了绿洲中一个平凡无奇的夜晚,一个小男孩耍赖,输掉了比试,还要抢哥哥面前的抓肉。高一点的男孩子毫不客气地拍开了他的手,捏着拳头威胁,但最终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去了。
华清渡的眼睛通红通红,但眼底是干的,他脱力地仰在血泊里,手指慢慢松开了严重变形的角弓。
抬眼处,恰巧明月当头。今夜是十五,月亮圆亮得惊人,清晖洒遍整片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