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十颗珠16
帝都宿了两晚，一行人浩浩荡荡开拔了。
向南走了二十里，到了龙安山脚下，平坦岩地变成了山石斜坡，山口处没有树木藤蔓，飞鸟走兽，浑成的巨岩巍然兀立，光秃秃的青白相间。
驻军都统挥挥手，很快抬上来十数个大小不等、似轿非轿的物件。
“山路崎岖，属下担心王妃辛劳，苦苦思索，让人造出此物，名为肩舆，这肩舆由昆夷奴抬在肩上，坐着像轿子一般舒适，可观风景，还可小憩，大道小道皆可行走，十分适合山路。”
众人闻言，好奇打量那肩舆，结构倒是简单，用两根结实的斑竹竿绑扎成担架，中间架以竹片编成的躺椅，前有垂脚踏板，为防日晒，头顶还撑着凉篷，如那都统所言，两个昆夷奴一前一后轻松抬起，山路上十分轻便。
三位王妃的则为六角亭蓬顶，八人肩抬，上面宽敞平稳，可坐可卧。
看得出三位王妃都十分满意，济阴王妃瞥了一眼都统，道：“油嘴滑舌的，怕是这好东西你早就享受上了吧！”
都统诚惶诚恐：“属下不敢，属下奉五王之令踞守昆夷，尽忠尽职，绝不敢滥用权势......”
“得了，我才不耐烦管这些事，此物不错，给后面的官妇都配着，还有游社大当家也赏一个。”
都统接了令，转身去提点一众昆夷奴：“都给我打起精神小心伺候！能为王妃一行效力，是你们八辈子积来的福气！”
一群虎背熊腰的昆夷奴低着头十分恭顺。
边煜城被赏了顶肩舆，只得先去谢过王妃，回来却犯了愁，私心自然是想让叶澜修坐的，可众目睽睽，让给一个画师恐怕有点惹眼。
叶澜修不知道边煜城心中所想，他年少就各族行走，跋山涉水体格强健，怎会像那些官妇一般让别人抬着走。
晏欢一声不吭从二人中间挤出来，走上前去挑选肩舆。
一旁有官妇看到，不禁打趣：“大当家对侍郎真是疼爱有加啊，王妃赏的肩舆让给侍郎坐，可见是惜花之人。”
边煜城只得应和：“见笑，见笑，他是南渊人，走不得山路，未免耽误行程，斗胆沾光了。”
晏欢早就看准了人群中的那人，心中暗暗欢喜，面上装作若无其事快步上了那铁塔壮汉的肩舆。
一行人慢吞吞沿着山路前进，两旁都是灰白巨岩，难免枯燥，晏欢盯着那城墙一般的后背许久，心里抓挠得厉害，终于还是开了口：“你叫什么名？”
没得到回应。
晏欢不满，抬脚轻轻踢他：“怎么不说话，难道是个哑巴？”
壮汉扭过头，只见晏欢娇媚之身，却生着一双蓝色杏眼如稚童，生生磨出几分纯色，上身向前微倾，一只手懒懒的搭在扶手上，另一只托住下巴，似笑不笑的翘着嘴角，想是不习惯穿鞋，上了肩舆就脱掉了，此时一只柔若无骨的小白脚正踩在古铜色的宽厚臂膀上，只需一眼就凭空生出旖旎遐思。
“鲁锵。”
一开口，声音雄浑低沉，像大雨倾盆前滚过的闷雷，碾压在人的胸口。
“鲁锵...”晏欢重复一遍，又问，“抬的可累？”
“虽有些份量，但还抬得动。”
晏欢顿时瞪圆了眼：“你是说我胖？”
“我们南渊人瑰姿艳逸，体态风流，一条尾变成两条腿，那也重不到哪里去......”
“两人抬我一个还嫌沉，这么大个头白长了，没点子力气。”
“我每顿只吃一碗饭......”
“我的腰才四寸！”
任凭晏欢坐在肩舆上嘟嘟囔囔，那铁塔汉子再也不肯出声，闷头只往前走。
这龙安山是座金矿山，早在几百年前，因暴雨时山体崩颓之处有金石冲出而被人发现。如今已开采了大半，黄金自然全都运进了五王府邸。
得知王妃要来，驻军都统在此作了安排，沿途让那昆夷人做出一些茹毛饮血刀耕火种的蛮荒场景，让王妃看个新鲜。
一些昆夷妇人穿着兽皮，用筛子在水里撮起砂石，捧着那筛子在水里摇晃，细砂和细石都顺着水流漏出，在余剩的石子中间有亮亮的一粒黄色，郑重的拾起放在腰间的羊皮袋子里。
王妃和一众官妇高坐在肩舆之上，有奴仆围着遮阳奉茶小心伺候，兴味索然的向一旁瞟几眼，如同戏园子里看驯兽耍猴，就过去了。
昆夷奴脚力奇佳，在山间行走如履平地，又快又稳，晌午时分就翻过了龙安山，进了昆吾山。
这昆吾山蕴藏着丰富赤铜，又与别的山脉所产不同，色彩鲜红，如同赤火一般，制作的刀剑非常锋利，切割玉石如同削泥。
都统在这里张罗了一些打铁匠献技。
只见风箱鼓鼓，燃旺的炉火迸击出四散火星，肌肉贲张的打铁匠抡起铁锤，背后扬起，头上落下，重重打在铁砧上，四方散爆出铁花，铛铛作响，肉与铁在这里都迸发出了最强的力量，看的这些深宅妇人掩面轻咳，心如鼓擂。
夜幕降临前，游社一行到了白边山脚下，这里有块天然石台，名为青柯坪，本是驻兵大营，如今士兵都撤走，留下帐篷给众人留宿。
疲累了一天，奴仆们伺候着贵人早早安顿了。
黎奔进了边煜城帐子里复命。
“和我们之前探的消息一样，开的果然是青金石矿。”
边煜城明显心情很好：“甚好！青金石最配他。”
生怕陷入情爱的大当家失去理智，黎奔大胆问了一句：“这事还是有点风险的，真要做吗？”
“富贵险中求，想赚大钱怎么能怕风险，放心，我有九成把握。”
“你还是给我说说吧大当家，我心里没底。”
“以往那些金玉都是分好了送进五王府里，触手可得之时，金玉也失去了魅力。可当你站在一座巨大的矿山前，亲眼看见嵌在山石中的宝矿，那是不一样的感觉，你会迫切的希望拥有它们，于是贪欲就被激起，此时我顺水推舟，定能事半功倍。”
黎奔向来是敬佩大当家的，听完也再无二话，两人低声商讨起了细节。
第二日，王妃官妇们乘坐肩舆，爬上了白边山的山腰，观赏这座新开的青金石矿。
边煜城道：“三位王妃身份尊贵，金玉首饰不计其数，但恐怕没见过这金玉如何采出，我斗胆讲讲，让三位王妃听个乐子。
昆夷人也是七百年前才开始采矿的，刚开始取矿十分笨拙费力，用尖铁及铁锤全力击打，十数下仅得一片，如今却有了火爆法，先用大量木柴垒放在有矿之地，发火烧上一夜，令矿脉柔脆，次日火气稍歇，泼冷水使岩石破裂，矿工再捶打，此时岩石已酥，就容易得很。
这矿洞内里很大，深达百丈，建有立井斜井和平巷，人在里面可以直立行走，甚至矿车也能驶过。
白边山今日开出的是及其罕见珍贵的青金石矿，之前只在堂庭山采出过少量青金石，之后再没发现，这青金石与黄金价值相当，它的颜色与天空相近，天为上，因此非身份无比尊贵之人才可用！而且蓝色端庄，象征着祥瑞，能做摆件、山子、挂坠、首饰，更有传闻说青金石色是创世神身色，随身佩戴可护身辟邪，提升灵性。
此次开出的青金石颜色深蓝纯正，无裂纹，质地细腻无杂质，更难得是，带有很漂亮的金星，阳光照射下精光生辉，是绝对的上品！可见石头也是有灵性的，知道三位王妃驾临，才现于人前。”
边煜城颇有口才，本就珍贵的青金石让他这么一番渲染，更添魅力，女人天性喜欢金玉，此时看这光秃秃的矿山都觉得散着金光。
人群中的叶澜修也盯着前方，可他眼中看到的却是血腥和黑暗。
这些矿洞开采时，为防坍塌，会留下一部分矿体作支柱，称为留石柱，五王贪心，要将矿采得干净，于是在快结束时，驻兵都会驱使昆夷人进入，采留柱石，留柱石一倒，十有八九矿洞会倒塌，入者尽压死，在五王眼里，昆夷人的性命如同草芥，毫不在意。
边煜城来到济阴王妃身旁，小声道：“犍为王妃托在下传话，还请屏退左右。”
王妃挥挥手，身后一干奴仆退下。
“按惯例，青金石不仅分给五王，寸泓、清穹、南渊三族族长也要分一份，最后到府里可就不剩多少了，不同于金银这种俗物，青金石数百年难开一矿，三位王妃亲临此地，倒是个大好机会......”
听到这里，济阴王妃飞快抬眼，目光在他面上来回巡视：“你说的是犍为王妃的意思？”
“没错，其他两位王妃昨晚召见在下，言明此意，命在下促成此事。”
济阴王妃看向另两位，两位皆向她回以淡淡目光，听了边煜城的话之后，这目光里仿佛就藏了深意。
“在下已有计划，夜间，王妃找个由头调走矿山的驻兵和昆夷奴，我带着游社伙计前来，将辎重车装满，盖上皮毡，蒙得严严实实，守得密不透风，此后这些辎重车全部交托给我们，王妃只当作不知，回族后车自然会拉进王府后院，保证无人知晓，待矿全都采出，再分配时，府上还能分到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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