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161
小鹤一一戳破:“倘若扮作旁的什么人, 或许我还看不出,你却偏偏扮作这般模样——好个炭翁啊,脸上也有炭黑, 手上也有炭黑,衣裳上也有炭黑, 怎么指甲缝里却干净得如同体面人儿?”
“面容瞧着七老八十, 连眼睛都昏花了, 耳朵却还不背,句句话儿都听得清, 答得快, 难不成你衰老的只有眼睛,没有耳朵?”
“拿起竿子撵人时,身手利索得犹如少年人,半点看不出是个老人家,就这般妄想哄住哪个?”
一字一句, 尽都挑破。
那两个妖魔也不再装样,把人皮一脱, 露出原形。
周围的人见了, “啊呀”乱叫,惊惶惶, 闹哄哄说:“变了脸了,变了脸了。”
又说:“是妖怪,是妖怪!”
集市上顿时乱成一团。
小鹤见到地上人皮, 心中登时冒出一团火来:“怪道悄悄闻不出,原来披上了人皮, 遮掩了气味。”
趁着乱势,天魔女与如意郎便卷起妖风遁逃。
羊生喊道:“快追, 不要叫妖怪跑了。”
师兄妹三人驾云追去。
一路追过了无数山,无数水,前头的妖魔摆不脱后头的追兵,后头的追兵追不上前头的妖魔。
一个追风逐日,一个迅如奔雷,照此下去,不知要追多少年月。
雷公电母见状,引来雷电相助。
霎时间金蛇乱舞,火马狂奔,无数天雷纵横天穹。
雷电克制妖邪,两妖迫不得已,只得落到地上。
怎知沿途的山神土地得知消息,尽使些阴招拦路,或是突然生出土丘,或是猛然冒个陷坑,又或者枯藤疯长,荆棘丛生,绊住两个妖魔手脚。
天魔女骂道:“遭瘟的阴货,挨刀砍的小人,这时候来招你姑奶奶,但凡我空得出手,定叫你命丧魂飞,多年道行烟消云散!”
如意郎烦恼道:“不要放狠话,一放狠话,就显得你手段低了,快想着如何甩脱那几个瘟神罢。”
天魔女往身后一望,见小鹤三人紧追不舍,恼道:“先寻个方便的地方,把这三人解决了再说。”
见得前方有一片林子,那林子郁郁葱葱,青翠得可爱。
两妖不假思索,钻入林中,要在这里动些手脚。
天魔女急急道:“你我在此埋伏,合力把人杀了,再寻机逃走。”
如意郎正要点头,忽然天旋地转,不能自控。
天魔女亦是如此。
两妖大惊失色,立刻要逃出这片林子,哪里还来得及。
四面八方突然生出无数五色彩索,形成一张天罗地网,断绝了所有生路。
两个妖魔被彩索结结实实捆起来,倒吊在一棵枯树上,挣也挣不脱。
再看那片林子,哪里有什么林子,不过是一些标致貌美的花仙儿,受花神之令,在此化树成林,静待妖魔自投罗网。
唯一一棵真树,便是吊着妖魔的这棵枯树,其余者皆是仙家所化。
见到小鹤等人追来,牡丹仙子亲手将妖魔交到三人手中,笑盈盈道:“姐姐令我姐妹在此助三位一臂之力,如今我等功成,就此拜别了。”
语毕,一众女仙便纵祥云,踏彩霞,飘飘荡荡,往天门而去。
三人连忙对天门方向行礼。
行完礼,羊生喜滋滋道:“亏得有花仙儿帮忙,不然不知追到何时去。”
小鹤想了想,说:“人家帮了忙,不可不记恩,赶明儿把我们眠春山的特产送些给她。”
师兄妹旁若无人说着话儿,把吊着的两个妖魔气个半死。
那天魔女恨道:“你们这些关系户,仗着到处都有人脉,合起伙来对付我们两个,不然就你们这两把刷子,休想把我抓住。”
小鹤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关系户又如何,我也不怕与你说,漫天漫地的神仙都与我家沾亲带故。”
羊生嘲笑道:“若非老天爷爱磨炼人,你早就该见识到关系户的威力。”
悄悄嫌她吵闹,掏出一块手巾,把她嘴巴塞得严严实实。
既然妖魔已经到手,不必过多耽搁,三人即刻回转鬼哭岭。
鬼哭岭的小妖都中了妙观音逃跑时放的妖毒,幸亏一天道人那里有药王爷赠的丹丸,化在水里喂小妖吃了,才把他等救活过来。
因妙观音放的这把毒,小妖们心中复杂难言。
思及妙观音往日的恩惠,不便言说她的不是,思及她放毒的时的狠辣,又不想说她的好处,于是众妖默默无言,不再提她。
华夫人与吞天君在这帮小妖中本有威望,就把小妖都收拢起来,一一登记造册,日后好送去眠春山听学。
小鹤派人把鬼哭岭抄了一遍,抄出的金银家私都补助了贫寒小妖,以及鬼哭岭地牢中的无辜百姓。
而妙观音、天魔女、如意郎三个妖魔,则被废去修为,打回原形,放至天香山,由凤仙娘娘监管。
自此以后,春山学堂蒸蒸日上,再无哪个不长眼的妖怪因此作乱。
九州四海的小妖都来春山学堂听学,有些天资过人的,后来都修行有成,从春山学堂走入各大庙观,自有一番造化。
按说如今太平无事,总算可以清净度日,眠春山上却不如何清净。
至于为何不清净,便要落到某个思春的傻子身上。
先前忙着收拾鬼哭岭的妖魔,还能勉强收敛心思,如今一闲下来,有大把大把的时间胡思乱想,他便愈发躁动起来。
你看他那双眼睛,成天家落在小鹤身上,一下也不错开。
小鹤被盯得无法,特意躲着他走。
奈何羊生是个痴的,小鹤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
就连悄悄都忍不住说:“你怎么老跟着小鹤,好怪耶。”
被人戳穿,羊生心头一跳,忍不住拿眼去看小鹤。
小鹤耳根子有点发烫,她紧紧绷着脸,一言不发。
羊生心肝儿扑通扑通狂跳,像是要从心窝里蹦出来,蹦到小鹤面前去。
他不知自己脸上有多红——像一块猴子屁股,像一张吃了小孩的嘴,红得要滴下血来,只慌慌地按着心口,对不安分的心肝说:不要跳,不要跳,你再跳,就……就要跳出来了。
然而心肝儿它不听劝,在他心里敲出了一片锣鼓喧天。
羊生呆呆地盯着小鹤,嘴巴自己就张开了:“小鹤……”
小鹤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小鹤……”除了脑子不会动,羊生的心肝儿啊,嘴巴啊,手脚啊,都自己会动。
嘴巴就说:“小鹤……我……我有……话儿跟你讲……”
脚就朝小鹤走去。
手就去拉小鹤。
他像喝醉了,又像睡糊涂了,从极高极远的地方听到自己的声音:“小鹤……你……你随我去说话儿……”
也不知怎么地,只是轻轻一拉,就把小鹤拉动了。
小鹤背上出了一层薄汗,嘴里说着“你……你不要拉我”,脚下却轻飘飘地跟着他走。
为什么要跟着他走?
她自己也稀里糊涂闹不明白。
悄悄在后头喊着:“有什么话儿不当我面说,却要背着我私下说。”
然而没人听到她说话,那两个人拉着手儿,脚不沾地的,像两道幽魂似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