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156
那眠春山上, 小鹤正思量如何攻打鬼哭岭一事,忽然悄悄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张拜帖, 一脸纳闷道:“小鹤,你看, 有人给你下帖子哩。”
方才山下的山神庙里, 有个女妖堂而皇之将拜贴放在神像前, 随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不见。
庙里侍奉香火的道士不敢隐瞒,急急转交到山上, 悄悄见了, 便把帖子拿来找小鹤。
小鹤也有些迷惑:“什么女妖怪给我发帖子?”
打开一看,里面却只有一句:今夜子时,眠春山山脚一叙。
落款是华夫人的名讳。
小鹤顿时惊讶,华夫人给她下贴子做什么,又有什么话要同她说?
悄悄跟着看了, 立即阻拦:“不要去,那妖怪下这个帖子定然是用来哄骗你的, 到时把你哄了去, 她就好趁机将你暗害。”
小鹤却不这样认为:“她若要害我,为何约在眠春山山脚?山上有数十万精兵强将, 谅她也不敢如何,或许当真有事要说。”
见劝她不动,悄悄便说:“那我要同你一道去。”
小鹤思索片刻, 自家门口想来也不怎么危险,就同意了。
到了夜里子时, 小鹤带着悄悄准时赴约。
在山脚僻静处等待片刻,便听得一道女声:“几日不见, 小神仙竟已成了真仙。”
小鹤闻声望去,一眼见到了华夫人。
真个相貌端正,明丽飒爽,身材并不如寻常女流般瘦弱,腰肢手臂紧紧实实,很藏着一些气力。
看她周身并无太多妖邪之气,英姿勃勃的模样,恰似个修行正道的女将。
这样一个女妖,若非亲眼所见,谁能想到她竟同妙观音那帮妖魔混在一处?
小鹤直言相问:“你约我此时相见,要同我说什么事?”
华夫人默然片刻,幽幽道:“我要同你说什么事,难道你就猜不出?”
小鹤笑道:“我只怕自己猜错。”
华夫人道:“那我便要说你并未猜错。”
悄悄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知两人在打什么哑谜。
然而她会装哩,就装出一副了然于胸的嘴脸,一脸聪明相地看着两人。
小鹤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华夫人的面色,试探道:“夫人前些日子才率兵攻打放春山,怎么忽然生出这样的念头?”
华夫人叹口气,说:“鬼哭岭难混,没奈何,只好另谋出路。”
她紧紧盯着小鹤,道:“不知眠春山是否比鬼哭岭好混些儿?”
小鹤道:“说难混也难混,说好混也好混。”
华夫人问:“怎么样是难混,怎么样是好混?”
小鹤说:“你若是个好的,善的,那就好混,你若是个坏的,恶的,那就难混。”
华夫人沉吟片刻,如实道:“我也不知我是善是恶,只是当年亲口咬死了我的生身父亲,此事人人皆知,倘若眠春山因此容不得我,便也无话可说。”
小鹤听了这等奇事,十分吃惊:咬死了生身父亲,这……这又是为何?
她把心中疑问问出。
华夫人也不藏着掖着:“我母亲是法华山女妖,当年年少无知,爱慕上一个斩妖除魔的道士,她隐瞒身份,与那道士做了夫妻,一年后产下了我……”
人与妖生下的孩儿,既有人的血脉,也有妖的血脉,华夫人出生时便是半人半妖的模样。
她父亲见女儿身有异状,便知妻子是妖,顿时勃然大怒,不顾昔日地浓情蜜意,提起法剑,斩下了产床上妻子的头颅。
华夫人在母亲腹中已有神智,见父亲杀了母亲,她便咬死父亲为母报仇,此后抛却作为人的一半血脉,彻底沦为妖魔,并继承了母亲在法华山的家业。
因父母之事,她一生不动情念,少年时便梳起妇人发髻,指山为姓,自号华夫人。
“我落地时便会杀人,杀的第一个人便是生我的父亲,那些玄门正道都说我是妖邪,要为我父亲报仇,把我降了。”
“人要杀我,我岂能任人宰割?无奈也打死了几个道士,这些都是早年之事了。”
听完这番话,悄悄很是触动,难过道:“我母亲也是被父亲害死的,我却不曾为她报仇。”
小鹤连忙安慰她:“那时你还小,又不像华夫人生而知之,怎么为母报仇?”
又说“你放心,当初刚捡到你时,我同羊生就已替你出了气,你那心肠歹毒的亲爹亲奶奶早就活活穷死了。”
细细讲述了一番那两人是如何挨饿受冻,悔不当初的,听得旁边的华夫人神清气爽,心里已经知晓小鹤的态度。
果不其然,小鹤扭转头,对华夫人说:“为母报仇乃人之常情,有何过错?更何况天底下哪条律法要治一个刚出生的孩子杀人之罪?”
华夫人心中一喜,再度问道:“那几个被我打杀的道士……”
小鹤道:“正如你先前所说,人要杀你,你岂能任人宰割,不过因果循环罢了。”
话说到这里,已无需多言,华夫人告辞离去,如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回了鬼哭岭。
此时天色微白,雄鸡将鸣,师姐妹举步回山。
走到半道上,却遇到了羊生——光着上半身,只穿了一条细麻布的裤子,全身上下湿淋淋的,看样子是刚从水里出来。
小鹤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面前这个“水鬼”,忍不住出声:“大清早跑到山里戏水,你几时有了这个癖好?”
见着小鹤,羊生花容失色,抱着胸口,“呀”地叫了一声。
这副羞怯模样,浑似深闺里的千金小姐,不慎遭人看了身子,从此失去了清白,恨不能扯了裤腰带上吊。
他从前也不如此,只是近来心里有了些不可言说的心思,蓦然懂得了羞臊,行为举止就变得扭捏了。
看他小媳妇般红着脸,小鹤竟觉得他有些可怜可爱。
发现自己在想什么,小鹤猛然一惊,心说:我怎么会有这个念头,我是中了邪了么?
见师兄师姐忽然都不说话了,悄悄好生不解,歪着头,脆生生问羊生:“小鹤问你为何大清早跑到山里戏水,你怎么不答她?”
羊生怎么答得出来。
他夜里做了个难为情的梦,梦里和小鹤亲嘴儿脱衣裳,到脱衣裳那一步,他就活生生吓醒了。
醒时口干舌燥,出了一身的汗,心窝子里一片滚烫,呼口气都是热辣辣的。
在榻上辗转许久,着实忍不得,他跳将起来,一路奔出去,扎进山涧深处泡了整整半个时辰,才从水里出来。
“说呀。”悄悄不依不饶,“你哑巴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