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迟来歉意23
钟伯延的问候没有得到回应,咖啡馆内的气氛沉默而凝重。
老板把做好的三明治和燕麦奶放到桌前,借口抽烟离开了店里,狼犬趴在林瓷书身旁,两只前爪交叠着抱住橡胶玩具。
热油煎烤过的培根散发出诱人的肉香,她仰头嗅了嗅,垂在地上尾巴左右扫动了几下,不一会又趴在地上摆弄起了怀里的玩具小鸭。
钟伯延瞥了一眼墙上的时钟,“还没有吃午饭吗?”
他的语气平缓温和,挑起的话题日常而亲密,如同一位熟识的普通朋友。
但林瓷书没有搭理不请自来的前任家庭医生,自顾自坐在桌前吃着味道一般的三明治。
白人Alpha浓重的信息素早已散去,但充满恶意的骚扰和信息素侵入残留的疼痛勾起了糟糕的回忆,他的双手还在小幅度地颤抖着。
林瓷书无心关注钟伯延,强压下应激产生的不适,努力摄入热量稳定身体的机能。
与林瓷书朝夕相处四年,钟伯延习惯了时时刻刻关注他的一举一动,在林瓷书抬起手的下一秒就注意到他双手异常的状况。
钟伯延下意识想要询问,临开口才忽然想起自己已经不是林瓷书的家庭医生,只是一个被Omega最厌恶、有过不愉快过去的Alpha,不再拥有关心的权利和资格。
他没有打扰林瓷书用餐,在对面的座椅坐下,细细打量着面前的人。
分别不过两年的时间,林瓷书消瘦了不少,比过去更难忍受Alpha的接触和刺激,曾经空洞的眼里不再透着颓靡的死气,尽管不明显,但他看向狼犬的眼神温和柔软。
这是过去的林瓷书所没有的、钟伯延完全不曾看见过的模样,值得庆贺。
钟伯延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林瓷书时,只觉得这是一个很漂亮的Omega。
那时候林瓷书一个人住在海岛,托着下巴仰头坐在别墅的窗前,眼前是汪洋无尽的海,却低垂着眼,什么也不看,垂下的长睫毛在他的脸上落下模糊的阴影,蒙在眼睛上,像藏满了心事。
身旁的管家提及家庭医生和身体检查的诸多事宜,他安静地听着,没有特别的反应,只在最后用含糊的单音回答。
钟伯延站在管家的身后,看见了林瓷书身上经久不散的潮气,像浓雾一般裹缠着他。
再后来钟伯延住进了海岛,成了“照看”林瓷书的团队的一员,除了每周例行的身体检查之外,林瓷书和自己的每一次见面和交谈都是在那扇窗前。
他总是坐在那里,好像总是在叹气。
*
钟伯延的注视不具任何攻击和侵略的意味,林瓷书却陷入了难以自控的烦躁和不安。
手中的三明治淡而无味,他草草吃了两口便放了下来,狼犬守在身旁,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钟伯延。
她没有冲陌生的Alpha露出尖牙,发出凶狠的吠叫,安静得有些奇怪。
林瓷书握着陶瓷杯,借燕麦奶的余温捂热冰凉的手指,沉声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钟伯延看着林瓷书微微颤抖的手指,身体向后靠上椅背,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我在网上看到你的照片。”
他没有隐瞒,照实说了自己在社交平台上看到的信息。
“我给那边打过电话,但没有人接。”钟伯延瞥见林瓷书越发难看的脸色,将余下的话咽了回去。
在社交平台上看到那张照片时,钟伯延不停劝说自己放下荒诞的执念,不再追寻不属于他的身影。
但犹豫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最终还是决定遵循本心。
海岛别墅的座机无人接听,林瓷书没有私人号码,钟伯延无从寻找他的下落,无法获取任何与他有关的信息,仅有的线索就是社交平台那条写着地址的评论。
钟伯延放下工作从千里之外的纽约来到这座小镇,在酒店住了将近两个月,从咖啡馆老板和附近居民的交谈中听到了一些关于林瓷书的消息。
林瓷书不常在镇上走动,钟伯延不知道他究竟过得怎么样。
似乎还不错。
钟伯延时常暗自庆幸,如果不是碰巧看见那张推送至社交平台首页的照片,又碰巧有人推测出拍摄的地点,或许他至今都不知道林瓷书的去向。
林瓷书和自己同在一个国家,相隔数百公里,看似遥远,却不再触不可及。
每隔一周,那个单薄的身影就会出现在街上,钟伯延站在酒店的玻璃窗前遥遥望着,看林瓷书与陌生人交际、独自走在去往医院的路上。
后来林瓷书从宠物医院领养了一只精力充沛的狼犬,在镇上走动得越发频繁,钟伯延能见到他的次数也逐渐多了起来。
他确实过得不错,摆脱了困境,有了新的朋友,也有了可靠听话的护卫犬。
林瓷书和狼犬一前一后走在黄昏的街道上,钟伯延高高吊起的心在那一刻安静地坠落。
他决定离开小镇回到纽约,不再打扰林瓷书的生活,却没想到在启程前一天出现了意外。
*
林瓷书没有想过钟伯延会找到自己会是因为这样的巧合。
他把自己封闭在小镇里,断绝了与外界的所有联系,原以为可以斩断过去的一切,却低估了网络的能力。
林瓷书吐出一声疲倦的叹息,迎着钟伯延的目光直直地看着他。
那场突降的暴雨平息之后,钟伯延就彻底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从此杳无音讯,家庭医生的位置也永久的空缺着,再无第二个。
如今再见面,钟伯延依旧是当年的模样,似乎完全没有受到那件事的影响。
林瓷书厌烦地皱起眉,“所以你找我还有什么事?”
他与钟伯延无话可说,即便现在同样身在异国的小镇,面对钟伯延也没有所谓久别重逢的欣喜和安慰。
林瓷书的目光里充满了厌恶与不耐烦,钟伯延清晰地感知到他对自己出现的不喜和抗拒,却没有选择离开。
在小镇生活了几个月,林瓷书的头发长了许多,微卷的发尾落在后颈上,遮住了腺体,投下的阴影模糊了皮肤上的痕迹。
钟伯延知道他洗了自己留下的标记,或许还洗了第二次。
“……抱歉。”他很轻地说到。
如果不是因为林瓷书被不怀好意的Alpha搭讪纠缠,钟伯延没有想过出现在他的面前。
但既然见面了,至少把过去没能说出口的话告诉他。
“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
虚情假意的问候,惺惺作态的道歉,眼前Alpha沉重的神情给出了答案,林瓷书觉得可笑,又觉得恶心。
“你应该不知道,被你标记后我怀孕了。”
“4周,打掉了。”
林瓷书扯着嘴角露出讥讽的笑容,用荒谬的谎言欺骗一无所知的Alpha。
林家把他送给汪桐前做过全面的检查,他没有怀上钟伯延的孩子,现在这么说不过是想看Alpha露出悔恨的表情。
似乎只要钟伯延痛苦了,他心中扭曲病态的欲望就能得到满足。
林瓷书自嘲地笑着,但钟伯延没有如他所愿露出痛苦的表情,没有哭着向他忏悔,只是问:“流产伤身体,你有好好调养吗?”
关切又熟悉的问候,林瓷书不禁冷笑出声。
他差点忘了,钟伯延曾经是他的家庭医生,在海岛上陪他度过了整整四年,担心他的身体情况已经成了刻在骨子里的条件反射。
“没有。”林瓷书无所谓地说,“拜你所赐,流产没半个月林家就把我送人了。”
“他们给我打了诱导发情的信息素催化剂,完成标记后不久我又怀孕了。”
他放开拢在手心里的陶瓷杯,双手交叠着放在大腿上,“我生下来了,但孩子还是没了。”
钟伯延搭在桌上的手颤了颤,脸上血色尽褪。
林瓷书看着陶瓷杯里荡起的涟漪,用平静的声音继续道:“是窒息死的。”
“我连看都没能看一眼,孩子就没了。”
钟伯延紧抿着唇,苍白的唇瓣无助地颤动着。
“没必要。”林瓷书闭了闭眼,“钟伯延,你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他隔着单薄的夏衣摸着小腹上那道凸起的伤疤,问:“当初我说不要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停下来?”
没有歇斯底里地哭嚎,也没有怒不可遏地质问,冰冷淡漠的话语轻轻地落下。
钟伯延没有回答,也无法回答,颤抖的嘴唇一开一合,最后只吐出苍白的三个字:“对不起。”
他对林瓷书的伤害和背叛已经无可挽回,迟来的道歉毫无意义,所谓的真相更像是撇清关系的谎言。
他没有乞求林瓷书原谅的资格,只能一遍遍重复着无用的歉意。
林瓷书如愿在钟伯延脸上看到了自己想要的表情,却没有因此开心起来。
他摩挲着手下柔软的布料,很轻地说道:“但我不恨你。”
钟伯延愣了一瞬,又听林瓷书说:“如果当初不是你,我现在可能还大着肚子,怀着不知道哪个Alpha的种。”
“托你的福,我可以自由地出现在任何一座城市,可以一个人安静地生活,不用再忍受Alpha,也不会再有孩子。”
“事已至此,没有再道歉的必要了,如果你真的觉得愧疚就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不想再见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