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脾气
温瓷不再说话。只有她自己知道,薄言望向她的那几秒,心脏以怎样不规则的频率跳动起来。他眼底的冷硬像被石子打散的涟漪,短暂晕开了几秒,而后淡淡开口道:“我的要求恐怕您满足不了。”
章合泰微怔,但很快听到了下一句。
“所以就当是无条件帮忙吧。”
***
标书以邮件形式发出去的那一刻,公司上下都松了口气。
众人已经做好了今晚不眠不休的准备,没想到能这么快搞定。能提前完成任务,大家自然欢喜。
凌晨一点半,温瓷下到地下车库。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飘起了细雨,气温骤降,从电梯里出来的那一刻浑身毛孔都紧缩到了一起。身上是条为了参加订婚而穿的鱼尾长裙,因为临时赶到双子楼,只来得及披一件西服外套。
她拢了拢衣襟,刚要往外走,一辆黑色MPV忽然停在面前。
电动门缓缓划开,最先看到的就是一双被西裤包裹的长腿。落在西裤上的手指不疾不徐,缓缓敲击了几下。
这双手的主人坐得靠后,上半身几乎隐匿在车内阴影里。
他什么都没说,僵持片刻,温瓷提着裙角上车,坐定。
“我回自己公司。”温瓷道。
她的珠宝公司就在百米开外,站在街口能看到的位置。
司机犹豫了。
从这位女士上车起,他隐约觉得车里的氛围变了。原本只是一潭死水,现在有什么在水里翻搅,彻底把这潭死水搅活。说不清变得更好,还是变得更坏。
直到后座传来低沉的男声,“嗯。”
车子重新动了起来,隔音板缓缓闭阖。
后车厢变得更为安静,只有空调出风口呼呼地往外吹气。
因为暖空调,这里和外面湿冷的世界截然不同。
温瓷露在外面的那截小腿也没那么冰凉了。她陷进座椅靠背里,闭上眼:“劳伦斯那边的合作还没结束,为什么要答应看标书?”
“为什么不能?”薄言像是累了,极缓地揉了揉眉心。
“同行业竞争,这不用我告诉你吧?如果外面有心人知道——”
薄言还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淡定模样:“价格是你们自己定的,与我无关。”
温瓷有些恼了:“薄言,你到底想做什么?”
她终于睁开眼,目不转睛地看向他:“你这次回来什么打算?”
没再客套地称他为薄先生,似乎生动了不少。
薄言同样望向她,答得言简意赅:“拓展国内业务。”
“可我听说你没有接其他、任何项目。”温瓷有点咬牙切齿。
重音落在了任何上,薄言若有所思地扬起眉,“调查过我了?”
“甲方有必要了解每一个值得合作的乙方。不是吗?”温瓷说。
“如果,是为了你回来呢?”
空气突然静了。
所有的一切仿佛忘记流动。
车速趋向停止的那一刻,温瓷终于缓过神,抿唇看向窗外,“我到了。”
车子已经驶入地下车库,B1电梯入口的灯光铺满视线。
她的手搭在门把上,然而车主却没有解锁的意思。
温瓷倔强地没回头。
她在隐私玻璃的反光下看到对方逐渐贴近的倒影。
下一秒,肩头有股不容忽视的力量将她扳正。
她对上一双情绪晦涩的眼睛,这种情绪像阴天的大海,带着海潮无边无际席卷而来,很快填满车厢的角角落落。
温瓷被迫坐直,桎梏在座椅靠背上,与他鼻尖相抵。
谁都没有闭眼。
她本能觉得接下来的话题多半和过去有关。
果然,她听见薄言问她:
“温瓷,这十年来你有没有哪怕一次想过我?”
作者有话说:
T.T
第4章 脾气
重逢后多次虚伪,这样的单刀直入反倒令人无所适从。
温瓷放轻呼吸。
他身上的气息很清冽,像冬日刮过松林的冷空气。可蹭在鼻尖上若有似无的触感,又让人联想到闷湿缠绵的回南天。他们离得好近,近到几乎要咬着嘴唇说话。
在这样坦诚的环境下,她说不了谎。
所以想过吗?
温瓷问自己。
在他离开后,她确实打听过他的下落。
有问过他的朋友,朋友只说不知道。又问了对接的学校,学校说他并没有去报到。薄言好像就这么突然消失了,不留一点痕迹。
再次知道他的消息,是多年后。
他在华人圈已经小有名气。
外刊杂志上会有他的采访,那些人喜欢把他描述成精准把控风向的舵手,也有人说他是暗中伺机的豺狼。就像不少期刊也会写到温家,写到她,说她拥有含着金汤匙的人生、是温家的掌上明珠。这些描绘他们的词汇都形容得恰到好处。
同在一本杂志上出现,她没有刻意隐藏过自己的信息。毕业后她的一举一动都在大众视线之下,求学,深造,最后回国。
温瓷想过,如果没有再联系,大概就是因为不想联系了吧。
后来,她便不再打听。
有生之年还能相逢,以这样近乎相拥的姿势纠缠到一起,是温瓷没有想到的。她觉得这一切荒诞却充满戏剧性。
“那你呢?”她问。
薄言比她坦诚更多,眼底汹涌的海浪还未退潮:“想过。”
他很坚持,再次问道:“所以,你想过我吗?”
“想过吧。”温瓷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