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106
孟水意读大学,读研,每年过年都没回国,只有放暑假、圣诞假回来过两三次。她一个人漂泊在外,浮萍一样,哪里都扎不了根,只能随着风雨飘摇。
“好,我跟你去见你父亲。”孟水意又说,“不过,是不是该找个时机,把我们的事告诉我妈?”
“过几天吧。”柏舟收了收披肩,把她搂得更紧,“今年的生日,你要上班,要么初二之后,我带你出去玩几天?”
“到处是人,算了吧,还不如在家待着。”
柏舟说:“那生日想怎么过?”
“就普通过呗,生日年年有,今年又没什么不同的。”
孟水意自知,她不可能像黎司洋那样,普通生日搞出那么大的排场,和他,和朋友吃顿饭就够了。
“你总让我有种挫败感,感觉给不了你什么。”
“我也不要什么,你给我当枕头吧。”
她在他怀里犯了懒,打了个绵长的哈欠,缓缓地倒下去,头枕着他的大腿。
柏舟笑了,握着她的手,揉捏着,“今天玩累了?”
孟水意微不可闻地“嗯”了声,调整了下姿势,阖上眼。
周濂带了食物饮料过来,刚发了个“柏”的音,就断了。柏舟食指压在唇上,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出声。
孟水意闭着眼,似乎也知道他们的交流,嘟囔地说:“我没睡着。”
他低头看她,“起来吃点东西吗?”
她瓮瓮地说:“放这儿吧,我趴一会儿。”
柏舟接过周濂手里的东西,他自己不太有胃口,搁到一边。
他一只手搭在秋千的扶手上,低了头,看她藏在暗处的脸,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
那边,他们一伙人的说话、笑闹声,一阵高一阵低地传过来,孟水意睡不沉,只是意识困顿。
就这么陷在半梦半醒的困境,她做了个梦。
柏舟把她放在秋千上,自己走开了,朝着浓黑得像沥青般的大海走去,海水陡然掀起数丈高,须臾,将他整个人吞没。
而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浑身像被施了定身咒,动弹不得。
不过眨眼间的事,那处已经没有他的身影,连声响都不曾发出,只余下月光,洒在粼粼的海面上,惨白,死寂。
海浪声那么真实,漫天卷地般地,将她的听觉淹没。
她突然能动了,伸出手,人往秋千下跌,原本是沙地,竟成了不见底的深渊。
孟水意的身子猛地一抖,手死死地扣着什么,耳边响起他低沉温柔的声音:“水意,水意,做噩梦了?”
“嗯。”她坐起来,抹了把脸,“可能是今天太累了。”
“这里睡不踏实,回酒店吧。”
周濂端来的,有开了盖的椰子,还有几串烧烤,她拿起一串吃,又喂给他,“再吃点东西。”
走时,孟水意怀里抱着那只青椰子,她感觉有沙子硌着脚底板,想脱鞋抖掉。
“我来,你坐我腿上,扶稳。”
柏舟蹲下来,一条腿放平,她坐上去,扶着他的肩。
他脱了她的鞋,后跟磕着地面,把沙子磕出来,再给她穿上,这么抖完两只,再拉她起来。
孟水意突然叫:“小舅。”
柏舟莫名,这个称呼太久没听她正经地叫过,反倒不习惯了,“怎么了?”
“感觉你现在就像带小孩。”
她咬着吸管,喝了口椰汁,更像了。
他捏捏她鼓起的腮帮子,“你在我眼里,就还是个小姑娘。”
他们手牵着手,其实酒店离得有些远,有摩托车和当地一种三辆车在拉客,但他们还是走了回去。
海边空气质量不错,没有霾,也没有云,天上星子密布,月亮亮堂堂的,如一枚缀在黑色幕布的亮片。
月色晴朗,明晃晃地照着路,照着海面。
孟水意想起刚才的梦,类似的梦,她在美国做过很多,主角都是她重视的人,有孟家和,路漫,苏蓓蓓,也有柏舟。
无一例外地,他们以不同的方式,消失在她眼前,她就以不同的方式被抛下。
醒来之后,心悸感会久久停留。
习惯这种害怕、这种孤独,也成了一门必修课。
她不由自主地抓紧柏舟的手,为了确定,他在她身边这件事,是真实的。
他反握,是意识的动作。
相贴的手心里,起了汗意,是潮湿的海风气息,也是滚烫的爱意。
走了一会儿,她忽然说:“想让你背我。”
柏舟便蹲下,托着她的大腿,将她往上颠了颠。
孟水意贴着他的脸说:“今天天气好,星月相伴,许你一个愿望的话,你想要什么?”
“让老天来实现,还是让你?”
“命运的事,我操控不了,你说说看,要是你心诚,我也帮你向上天祈求,给你多一分实现的希望。”
他听笑了,“不如说个你能做到的。”
“也行。”
“我要你一直爱我。”
孟水意故作苦恼地皱眉,说:“哎呀,一辈子谁说得清。”
“那就把你的爱全掏出来,制成标本,挂在墙上,就永远不会少。”
她被柏舟的说法逗笑,“这样的话,它会越来越旧,也就会越来越不值钱。”
“你说怎样才值钱?”
孟水意捂了下他的心口,“让它好好地呆在这儿,小心呵护着它,它会自己慢慢长大的。”
她是说,也让他爱她。
爱意像一颗种子埋在心间,小心呵护,它会自己慢慢长大。
柏舟侧过头,和她对视几秒,情意拉成丝,在眼里牵连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