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57
朱谦自门廊外将昌王迎入府内,随行的还有昌王长子朱令昭,昌王年近四十,长子朱令昭今年十八,只比朱谦小了四岁,昌王人至中年,两鬓已生了些华发,拍着朱谦的肩,笑起来有几分粗犷。朱令昭相貌不类昌王,反倒肖似母亲昌王妃,端得是玉树临风。
一行人正往厅堂走,曲风弯着腰上前请安,
“王爷,王妃闻昌王殿下与世子造访,说是自家人也不客套了,正厅不够清凉,干脆将席面摆至文若阁,临水赏景,岂不更好?”
朱谦皱眉未答,昌王已露出笑意,“弟妹当真贤淑,我着实怕热,你我兄弟不必拘礼,就依弟妹安排。”
朱谦虽不喜文若阁那股水腥气,可昌王已发话,只得依他。
曲风将一行人引至文若阁,先上了好酒,不多时,珍馐陆续摆上,一道清蒸鲈鱼,一道手烦肉,一盘虾仁,一锅油煎熏鸡,其他小菜不一而足。
昌王最喜这道手烦肉,去骨入口滑腻香甜,夏日不宜饮烈酒,上的是一壶青梅。
宴席就摆在文若阁贴水的敞轩上,湖风为伴,缺月点缀,一方好光景。
世子朱令昭举杯与朱谦敬酒,“昨夜多亏了王叔救了父王,不知王叔伤势如何?”
朱谦左胳膊明显缠着伤带,不过因套在衣裳里瞧不清深浅。
朱谦面色如常答,“小伤而已,不必在意。”
话虽这么说,昌王实则心有余悸,他麾下武将繁多,本人却不通武事,昨夜那刺客的短刀直取他面门而来,倘若不是朱谦,他不死也得去掉大半条命。
“七弟见外,救命之恩为兄记着,如今老六看你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欲除你我而后快,今后咱们兄弟务必齐心,一定将老六给干下去!”
朱谦暗暗腹诽,六王要昌王的命是真,但还不至于轮到他头上,朱珂当真要算账,前头还有三王与五王,昌王这番话无非是想把他绑在同一条船上罢了。
“王兄客气。”朱谦擒起酒盏饮了一杯。
兄弟二人又聊了一会儿朝政,商量如何对付六王朱珂漕运改革一事,渐渐的西侧水面由远及近传来一阵琵琶声,幽怨悱恻,如泣如诉,听得昌王心弦一下拔高,满脸惊异看着朱谦,
“七弟,府上圈养了乐姬?”印象里朱谦不近女色,不闻糜乐,难道金屋藏娇不成?
朱谦借着光色往西苑方向觑了一眼,俊眉轻皱,
“不曾,或许是府上住客雅兴。”心中已起了几分不快。
昌王打量朱谦脸色,想起岑妃有一姐姐寄居在府上,正是扬州守备的妻女,恍惚记得这位守备曾入京向他示好,
“这琵琶缠绵悱恻,空灵幽怨,颇有怨闷,七弟呀,你这是搅碎了一池春水而不自知...”
朱谦置若罔闻,面无表情饮了一小杯。
昌王肘搁在八仙桌,手指轻轻敲打桌面,笑吟吟往湖面望了一眼,“这样吧,我与洛守备曾有一面之缘,今日闻其女之音,不妨见一面...瞧一瞧这洛氏双姝是否名不虚传...”
昌王心思活洛,洛氏女挑着他来的时候弹奏琵琶,怕不是偶然,朱谦不肯娶他举荐的侧妃,那么不妨他笑纳朱谦的表妹,如此也算是联姻。
朱谦眼底扬起几分冷色,“王兄,怕是不妥....”
“诶...”昌王抬袖一拦,打趣道,“莫非七弟要独享春色?”
朱谦面色一哽,“非也,实则...”
“好了,你兄长我对京城儿郎了如指掌,先见一面,若有合适姻缘介绍予她也是一桩心意。”
话说到这个份上,朱谦已无法拒绝,便朝温宁使了个眼色。
温宁当即派了曲风去西苑传唤。
敞轩觥筹交错之际,水波深处划来一叶小舟,仿佛凭空幻化而来。
一粉裙女子薄衫如带,舞姿空灵仿佛灵燕踏波,在她身侧,一清婉女子抱琵琶而坐,眉心一朵花钿,宛如湖心静静绽放的一朵白荷。
些许是顾念昌王传见,洛珊换了一首轻快的曲子,曲调淙淙如流水,伴随水波欸欸,颇有妙曲浮空的意境。
昌王满饮一口,抚掌大赞,目色却落在洛芸身上,那薄薄轻纱裹着曼妙的身姿,双手扬在半空绞在一处,腰身灵动如蛇,上下款摆,每一次晃动如同撞在昌王心坎,滋生些许痒意。
曲调由远及近,停在敞轩外一丈之处便不动了。
朱谦捡着几样清淡的菜吃饱,换了茶盏抿了几口,搁下,这才抬眸往水面看去,这一眼便瞧见那眉心一朵花钿的女子,神色闪过刹那的混沌。
怎么像极了...不对,
念头未落,身后传来环佩叮当之响,扭头瞧见文若阁廊庑走来一行人,为首是一妙龄少妇,一袭月色长裙迆地,肤白皓雪,未施粉黛,唯有额尖一抹珠花钿,恍如跌落人间的瑶仙,正是沈妆儿主仆。
那抹镶红玉髓的花钿勾起朱谦脑海深处一丝斑驳的记忆,裙带当风,莲步轻移,刹那间如水的目光投来,化为春风一点点吹入他心间。
那洛芸瞧见沈妆儿,吓了一跳,姿势僵在半空,如同野鸡般扭不过头来,而洛珊望见沈妆儿那熟悉的装扮,脸色一阵僵白,手中的琵琶险些滑落,连带曲调也滞了下,
不可能,不会的....怎么会是她...
沈妆儿无意中瞥一眼洛珊,也是怔住了,她今日出门时,隽娘非要给她别一朵珠钿,偏偏与洛珊撞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