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难以抉择143
聂红淑走了, 我甚至来不及仔细看她一眼。魂灯熄灭,这也意味着聂红淑的魂也被这阵给耗尽了。
我浑身忽然冷得打起了颤来,我低头看着那具用聂未诠炼成的尸傀, 顿时感到手足无措, 我什么都不想去做了, 疲惫得只想就地躺下,长睡不醒。
我甚至不知道我一直以来的坚持究竟是什么, 是为了看着聂红淑消失在我面前吗, 还是为了看聂未诠三魂七魄几乎散尽的躺在我面前。我心想, 他们为什么会死, 有一部分的原因不就是因为我吗,是我的存在间接害死了他们。
我才是罪魁祸首。我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然后便觉得浑身像是陷入了冰窖之中, 被冻得浑身僵硬, 思绪混乱一片,失去了思考能力。
褚慈走过来挡在了我的面前, 她跪下来将我抱了满怀, 我低下头便将脸埋在了她的肩窝处, 而后听见她说:“把聂叔带回去吧。”
我仿佛丢了魂, 浑浑噩噩地就答应了一声。
我见褚慈吃力地抱起聂未诠的上身, 将他往沙池的方向拖去, 我这才稍微醒了神, 连忙跑去和褚慈一起扛着聂未诠往沙池边上去。
在聂未诠往沙池下陷的时候, 我担心黑蚁会将我们分开, 便紧紧捏着聂未诠的一角衣料。我不敢直接触碰他, 唯恐那冰冷的体温会让我情绪崩溃。
那些黑蚁果真又将我们带回了原来的地方,我爬上了池边, 和褚慈一拉一托的把聂未诠带了上来。在拖着聂未诠的时候,我感受到他浑身僵硬得像是化作了石头一样,我知道这是死人ʟᴇxɪ才会有的现象,也只有死去之人才能被炼成尸傀。
我心想不好就这么带着聂未诠走,只好先将他放进了石棺里。聂未诠在世时就已经给自己准备好了棺材,却没想到,他连自己的棺材都住不进去。人们生前为建楼买房而四处打拼,死后又要为坟地和棺材耗尽积蓄,这一生似乎都在为住房的事操心。
在将棺盖盖上的那一刻,我又茫然得失去了方向,我实在是想不通,这里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是鬼市还是现世,而我们又该怎么出去……
我问褚慈,可褚慈却摇了头,她蹙眉朝上看着,忽然说道:“我也不知道,但她一定是清楚的。”
“谁?”我伏在石棺之上,一心想离聂未诠更近一些,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弥补一些我给自己定下的罪状。
褚慈垂下双眸,“聂家的守门人。”
我这才想起来时所见到那位神似聂红淑的女子,我甚至还怀疑过她是聂红淑分出来的一魂,可是她如今身在哪里?
褚慈靠在石棺上,双手交叠着置于胸前,笃定地说道:“她会来的,她能将我们带来这里,自然也可以把我们带出去。”
在褚慈说完后不久,那女子果然来了,她提着那红灯笼从远处朝我们走近,行走时连一丝声音也没有,就像是在飘一样,可是我分明看见她的双足是踩在地上的。
“这井水快涌上来了,你们该走了。”她说道。
褚慈问道:“我们往哪走?”
灯笼的红光映在了女子脸上,她的神情愈发晦暗不明,她笑说:“从哪来便往哪去。”说完她便抬起手往我们身后一指,“看,那不是有一口井吗?”
我猛地转头,可身后哪里有井?我还在视野中搜寻着那女子口中的井时,忽觉自己像是失重了一样,整个人在往下坠落着,而后浑身一痛便落在了地上。
我从地上爬起,愕然发现我们竟然回到了老房子物架之后的古井边,我下意识地回头去寻找那口装着聂未诠的石棺,可一转头便看见有水从身后的那口井里涌了出来。
石棺就在我面前不远处,它也跟着我们回到了这里,因着棺盖是盖上的,我根本没办法确定聂未诠在不在里面。
褚慈爬了起来,她走到石棺边上,吃力地推着那石棺的棺盖。我连忙走上前和她一起,那棺盖呲的一声缓缓被打开,在看到石棺里躺着的聂未诠时,我才放下了紧提在嗓子眼的那颗心。
这井也不知道枯了多久,只那女子一句话便涌出了水来。我赶紧去和褚慈一起将棺盖再推开一些,好将聂未诠从石棺里扛出。
不过多时,那井水已经涌了满地,我们的鞋袜都湿了个透。我和褚慈踩在水里一前一后地扛着聂未诠走出了那狭小的空间,将他放在了屋里那张落满了灰尘的旧床上。
我不敢多看聂未诠一眼,也不敢触碰他,可是我却更不想远离他,于是我便背对着他靠在床沿上坐了下来。我想到那提着灯笼的女子,忍不住问道:“那女的究竟是什么来头?”
褚慈也盘腿坐在了我身边,说:“是影子,我见到她时她是另一副模样,似乎她想让我们看到谁,我们便会看到谁。”
我不禁侧过头看她,“那你看到的是谁。”
褚慈嘴角微微往上抬了一些:“是你,但我分辨得出,那不是你。”
我们在老房子里住了几日,那几日里我将聂未诠的藏书全翻了出来,一本又一本的仔细翻阅着,期盼着能够在书里找到一线生机。
在几日之内,我把古书里类似的记载都摘抄了下来,无非三种,一炼体,二借尸,三夺舍。他的□□已坏,那必然要找一个躯壳来安放他的魂魄,这三种法子皆是基于此。然而如今他的魂魄又几乎散尽,即便有这样一个容器来盛放他的魂魄,那他也无法醒来。
这种术法都是逆天而行,是阴毒而见不得光的,聂未诠磊落一世,我不想因为我的私心而让他以这种方式活下去。
可我又忍不住在想,说不定聂未诠愿意这样活下去呢,或许他还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呢?于是我始终做不出一个选择,可是聂未诠的身体却在继续腐烂着,甚至有白色的蛆虫在那外露的糜肉中翻腾,他的身体也开始散发出尸臭味……
生前那么体面的人,在死后都会惨败至此。
村子里大家多是自给自足,家里有菜地又养有鸡鸭的大都不需要在外买菜,但我们的老房子里却什么也没有,于是这几日都是褚慈去镇上给我带吃的回来,她不常在家,似乎是公司有事要忙,平时多在外面临时找了个地方办公,我只有晚上才见得到她,我知道我已经耽误她太长时间了,也耽误聂未诠太久了。
在我仍犹豫不决的时候,我接到了来自曲木的电话,电话那头说话的不是他,而是老毕摩,老毕摩说他已经用烛龙骨替代了昆仑木,而后我对他提及了聂未诠的事,希望能从他口中听到一些建议,可他听后却沉默了许久,问道:“你找到蒙多了吗?”
“找到了。”我说。
老毕摩又说:“你既然已经把指骨给了蒙多,那他就会来,你再耐心等等。”
我应了一声,可内心却早以等不及了,不光是我,聂未诠也要等不及了。
我和褚慈睡在我们旧时同住的屋里,一到深夜我就会想那年的事,便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每听到一点动静,我都忍不住要到聂未诠的房里看看他还在不在。
褚慈每晚都换着法子哄我入睡,或是讲着些不知道从哪听来的小故事,或是在我耳边哼着小调,但每晚无一例外都是将我圈在身前。
在我又想跑出去的时候,又被褚慈给按住了肩膀,她凑到我耳边,声音里带着困倦的说:“我替你听着,你就安心睡吧。”于是她便捂住了我的双耳,又将下巴抵在了我的发顶上,我半倚在她的怀里,不由觉得心安。我把她捂在我耳朵上的手给拉了下来,把嘴唇吧唧一下印在了她的手背上。
这段时间我既焦虑又心慌,只有在褚慈身旁时,才能稍微静下心来。我问她:“你要当我的耳朵吗。”
褚慈微尖的下巴在我的发顶上蹭了蹭,“对,嘴巴闭上别说话了。赶紧睡吧,你睡着了我不但能当你的耳朵,还能做你的眼睛。”
就在我快要睡着的时,屋门忽然被敲响了,那声音不急不慢的,像是回到了聂未诠离开那夜。我连忙坐了起来,鞋也来不及穿就想去开门,而褚慈则扬声问道:“谁?”
那敲门声顿时停息,然后屋外有人答道:“是我。”那声音极为熟悉,可一时半会的我也想不起来是谁,于是我转头朝褚慈看了过去,便见褚慈嘴唇一张一合的,那嘴型像是在说“蒙多”。
我去开了门,便见蒙多背对着我,他身上并没有穿僧袍,但后颈上纹着的梵文让我一眼就认出了他。
蒙多转过身来,他手里竟捧着那本他用来记事的册子,册子下是那个装着半截指骨的盒子,他什么也没有问,开口便说:“带我去见聂未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