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番外:父母爱情110
沈秋月内心稍讶,面上却不显,只是云淡风轻地一笑,“我是身体不好才离开集团来这边修养,你们现在又要我回去,可是一点都不心疼我啊。”
杜和平赶紧赔笑,解释说返聘不比正式岗位,只是作为技术专家给些指导,不会太累。而且业务刚刚起步,也的确很需要她的支持。
当初,沈秋月的辞呈是董事长亲批,如今杜和平提出返聘,也必定请示过董事长的意思。沈秋月很快看懂这一出“请君出山”背后的用意,心里难免嘲笑丈夫想要低头又拉不下脸面的畏缩别扭。
思考过后,她没有答应杜和平,也没有立刻拒绝,只说要跟董事长商量一下。
这一商量就没了后文。
陆董事长迟迟没能等到妻子的“商量”电话,只好回打给她,得到的却是关机提示。
起初他是气愤,后来又开始担心,想起妻子有心绞痛的毛病,怕她一个人在外面出了状况,无人帮衬,便又一次去了云南。
当地阴雨连绵,白天气温十度左右,空气湿冷。数声门铃过后,大门打开,陆父见妻子无恙,明白她是有意折腾他跑这一趟,心里很不舒服,但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发火——分居数月拉开了二人距离,妻子站在面前稍显陌生,反倒让他生出几分顾忌。
“怎么打电话都不接啊?我以为你又病了!”雨还在下,陆父撑着把黑伞,肩头微湿,怨意将眉心拧成个疙瘩。
“哦,那个手机不小心掉了。”沈秋月让丈夫进来,“这几天一直下雨,就没去市里补卡。”
陆父嫌道:“你看,这种小地方就是不方便,补个电话卡也要看天气。”
沈秋月不以为然:“也不是经常有这种事。小地方也有小地方的好处,人少,清净。”
陆父再不吭声,收了雨伞,将行李滑进玄关。
沈秋月赶紧将他拦下,递来一块抹布,“把行李箱的轮子擦一下,怪脏的。”
“……”
老爷子许多年都没碰过抹布,这会儿也不得不费力蹲下,一个一个地擦起轮子,动作生疏笨拙,看得沈秋月也忍不住扬唇。
直到丈夫起身,她才又恢复一脸寡淡,问他找过来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你。”陆父换了拖鞋,绕客厅踱步一周,四处打量,“也看看这地方是有多好,能把你一颗心拴住,家也顾不上回。”
沈秋月哼笑,提醒丈夫:“我们只是没办手续,和离婚也没什么差别。这里就是我家。”
“没办手续算什么离婚?”陆父揣着明白装糊涂,“孩子们都不同意的。”
“孩子都长大了,我能为他们做的也都做了。”沈秋月轻轻叹了口气,望向丈夫,“祁山,你不能拿公司和孩子套牢我一辈子。我都这个年纪了,也该有自己的生活了。”
音调不高,语气平平,像是真的受够了近三十年的婚姻折磨,眼里没有丝毫留恋,只剩下深深的倦怠。
陆祁山忽然有些挫败。
事业上的成功让他习惯了被尊敬、被追捧、被需要,习惯了别人的低声下气,凡事好端几分架子,也早就忘了该怎么认输。
他怎么会输?
厨房里的土豆烧牛肉飘出香气,沈秋月不再多言,转去照料食物。十分钟后开锅,她大度地给丈夫添了一副碗筷,说今天天气不好,他可以在客房暂住一晚,明天再走。
简单一张方桌,一道菜,两碗米饭,仿佛又回到许多年前两人刚结婚的日子。
那时的陆氏已经初有起色,两人生活不算拮据,只是因为平日太忙,很难坐下一起吃一顿饭。沈秋月身怀六甲,不再去工地巡查,在家闲来无聊,便跟菜谱学烧了一锅牛肉,陆祁山吃得不亦乐乎,连夸妻子手艺精进,肉汤也泡米饭多吃掉半碗。
时过境迁,再次尝到这锅牛肉,陆祁山嘴里又是别的滋味。
他终于耐不住心里疑问,放下碗筷问妻子:“秋月,继续跟我一起生活,就让你这么为难吗?”
沈秋月慢下咀嚼动作,想了一会才点头,“对,很为难。”
“为什么啊?”他真的想不明白,“你到底有什么不满意啊?”
沈秋月默了片刻,夹了一块土豆到碗里,淡道:“因为你从来没尊重过我。”
“你……你这不是胡搅蛮缠吗?”
“你看吧,就是这样。”沈秋月耸耸肩膀,“你根本不是在意我的感受,也不想听我解释原因,因为你先入为主地觉得我没道理,是错的。”
“……”
陆祁山无话可说,只得让妻子继续。
沈秋月道:“你从来只把我的付出、退让当作理所应当,觉得我的一切情绪都是无理取闹。陆祁山,我问你,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太太,你给另一个女人买房子都不问我的意见,你凭什么觉得,我不该有情绪?”
旧事重提,陆祁山也沉下脸色,“那是子辰的生母,一个病人。房子是以子辰的名义买的,我和薛贞又没有过联系,都这么多年了,你还计较什么呢?”
陆祁山和薛贞的短暂恋情没有善终,女人瞒着他生下孩子,后又因为孩子上学问题再找到他。他曾想过用钱秘密解决,最后还是选择向妻子坦白,把陆子辰接到身边,想给孩子更好的教育和生活。
沈秋月被迫做出这个看似正确又无比艰难的决定,心中难免郁结,期待丈夫的额外关怀和情感补偿,却又一次次地期待落空。
“计不计较是我的事,不该是你给我提出的要求。”沈秋月想起多年蓄积的委屈,喉咙微哽,“陆祁山,你是最没有资格要求我不计较的那个人。”
沈秋月迅速用手掌抹掉眼泪,“没错,我是女人,我和你的思考方式不同,看问题的角度不同,但不代表我低你一等。我能把两个孩子抚养长大,能把家里照顾得井井有条,也有自己的事业。你呢?你只有事业。除了工作,你什么都顾不得,什么都不会做。那你凭什么觉得我低你一等?”
“秋月,我没有觉得你低我一等……”
“我在说我的感受。如果你根本都不关心,还觉得这些都是我一个人的问题,那我们也没有聊下去的必要。”
沈秋月言毕起身,又被丈夫拉住。陆祁山不再说话,抽了两张纸巾,递到妻子手里,扶她坐回椅子,安静听她宣泄。
让她感到难过不满的,都是他从不在意的小事。
男人疏于沟通,不屑解释,却怪女人猜忌多疑。女人强势骄傲,不愿承认自己的感情需求,只用凌厉对抗凌厉。
没有彼此不忠,却依然耗尽感情,两败俱伤。
渐渐,房间里只剩下一个人的轻声抽泣和另一个人的接连叹息。
*
细雨连绵下了整夜,淅沥沥地扫过枝头叶稍,化作噪声入耳,惹得陆祁山辗转难眠。
次日一早醒来,老爷子四肢乏力,头脑昏沉,喉咙像是刺了根鱼骨,每次吞咽都要皱一下眉。
沈秋月晨练回来,见丈夫正佝偻着背在药箱里找药,便将手提的早点放在桌上,过去问他:“你怎么了?”
陆祁山抬头,“可能是受凉了,有点感冒。”
“……真的假的?”
陆祁山干咳两声,“骗你干什么。”
“那你这体格也是差点意思啊。”沈秋月轻笑戏谑,拿过药箱,很快找到感冒冲剂,起身道,“我去给你烧点热水。”
昨日诉尽苦楚,一吐为快,沈秋月浑身轻松不少,也不介意帮病号烧壶热水。
吃过早点,她将感冒冲剂递到丈夫跟前,“喏,趁热喝。”
这一感冒,陆祁山原本要回北京的行程也耽搁下来。
沈秋月不管他,自顾自地安排生活,看书、养花、打扫、运动,只是三餐多带出一口饭来,偶尔听丈夫絮叨两句,浅淡地回忆一下过去。
一日晚上,临睡觉前,陆祁山抱着枕头被子来到主卧门口,探头往里面看。
沈秋月正靠坐床头看书,一眼瞥见鬼鬼祟祟的丈夫,乐了。
问他:“干嘛啊,这是?”
“我感觉那间客房吧,有点阴凉,睡着不舒服。我就是睡那屋才感冒的。”陆祁山走进来,把枕被撂在床上,瞥见床头柜上冒水汽的小玩意儿,“你这屋挺好,还有香薰。”
沈秋月眉梢一扬,合上手里的书,“那你在这睡,我去那屋。”
说完,下床就走。
“欸,秋月!”陆祁山立刻拉住妻子手,眼神不自在地飘开,“我也不是赶你过去……”
沈秋月目光扫过两人拉住的手,又看向丈夫。
老爷子支吾解释:“我的意思是……那屋确实温度低,你要是受凉感冒,也不好。”
“陆祁山,”沈秋月哂笑,忍不住嘲讽,“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你就这点本事啊?”
“我……”
沈秋月拨开他的手。
“我错了!我跟你认错,行不行?”陆祁山慌乱抓住妻子小臂,用力攥紧,“秋月,以前是我对不起你,现在也说开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以后我多补偿你,好不好?”
这一声道歉来得太迟,像是一记重锤砸在女人胸口。沈秋月蓦地怔住,随即低垂下眼,良久,肩膀开始不受控制地轻颤。
“秋月,”陆祁山拉过妻子,拢住她的肩头,“别置气了。不管离婚还是分居,我都不要。陆氏和孩子需要你,我也需要你。”他顿了顿,轻抚妻子背脊,低声仿佛恳求:“跟我回去吧。”
沈秋月额头抵着丈夫肩膀,没有应声。
好一会儿,她才小声嘟囔:“你说得好听,还不是想让我回去替你收拾烂摊子……”
陆祁山无奈笑道:“是啊,都快乱成一锅粥了。你还在这享清福,多过分啊。”
“那是你活该。”
“是是是。”
“糟老头子。”
陆祁山一哽,捏了下妻子手臂,“这不合适啊,你好歹受过高等教育的,哪能张口就骂人呢?”
“糟老头子!”
“……”
骂都骂了,陆祁山也不打算走了,掀开被子往里一钻,管她同不同意。
沈秋月后来才告诉他,客房确实水暖坏了,因为平时从不住人,一直也没想起来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