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82
棺材外轰隆隆,轰隆隆,犹如闷雷打滚,越来越近。
一把铁斧突然破进棺材!
堪堪停到葛兰鼻尖上!
他猝然睁眼,盯着锋锐的斧头,瞪成了斗鸡眼,“啊啊啊啊啊——!”葛兰反应了一瞬,突然一声悸恐的哀嚎,直接湿濡了裤|裆,尿|液分支成两缕,一缕顺着裤管平行,一路垂直到滑嫩嫩的后腚。
他莫名其妙地又一次,碎了面子。
斧头挥砸的力道不变,甚至越来越大力。
光亮涌进来,简易的木棺凿烂了一个洞,葛兰前一秒萎靡,后一秒奔命的感知大显神威,猴一样顺势撑起上半身,他灰头土脸抓着来人的脚踝,使劲往上爬。
马雄飞狰狞拽地上来,揪着他衣领,“程爱粼呢?程爱粼呢!”
“程爱粼程爱粼,啊!程爱粼……”葛兰兜着裤|裆,哭丧着脸四处张望,“先埋的我再埋得她啊!我不知道她在哪儿啊!”
马雄飞跟蔡署长虚与委蛇了大半日,才逃出盛丰,驱车赶往惹玛村。
他原本放置的定位器在资料袋内,由葛兰一路携带,他在厂房翻找材料做数据对比时,纸张的抽|拉带出了定位仪,掉落在地上,葛兰踩到,便又附在了他鞋底。
“程爱粼……程爱粼……”葛兰没手机没手电,只能摸黑躬身端视哪一片是刚翻腾的新土。
马雄飞已将周边都摸清了,手电一摇,探向稍远处,凸起的一块黑石引起他注意,疾步而去,葛兰跟着定睛一看,哪里是石头,分明是程爱粼的裹着泥的一只平底鞋。
葛兰激动得大嚷,“这儿!这儿,就是这儿!”他喊完又把嘴捂上,唯恐将安保们又给嚷回来。
两个男人跪在黑泥中豁劲儿挖。
谁也不说话,刨得指尖烂稀稀。
马雄飞眼瞳似火,两腮炸着。
终于扒见了棺材木板,操|起斧子就狠戾地劈,
“你轻一点!你个糙老|粗!”葛兰吓着了,气不打一出来,摸着鼻子咆哮,“就差2毫米我脸就对半开了!你白切鸡呢,没闷死被他妈斩死了!”
马雄飞殷切地唤,“程爱粼……程爱粼!”
棺内,程爱粼心脏惶急地疼:
——她看见母亲穿着宽身阔袖的褶子,在暴雨中,立于佛寺对面的高台上舞着水袖“咿咿呀呀”的唱,小立领裹着纤长的脖颈,桃花眼顾盼生辉,雨水也打不去飞鸟蝴蝶的柔软。
——她看见怒卷的重云在空中形成一条丰硕魁梧的黑白王蛇,闷雷撒开了花的漫天滚,随即一头苍龟来势凶横,扬起巨足斡上浓云,王蛇狂嗥,翻滚,盘缠着黝黑油光的龟壳。天震,地颤。蛇在上,龟在下,呈现出了玄武之相。
——她看见自己身首异处,执刀者是一身丧服的Hale,有人在暗处吟唱《菩萨地持经》,这是佛门经。Hale边擦刀,边跟着大声唱,他跑调得厉害,简直不堪入耳。
——她看见一株硕大的腊梅,长得很奇特,半边枝杈勃勃生机,半边哀哀枯亡。她以为这是棵假树,刮了小瓣树皮,绿汁沾到手才知是真的。她突然明白这树的寓意了,相有生灭,不生不灭……
程爱粼头疼欲裂。
她是趴着的,整个胸脯压得呼吸凝滞,眼皮乱颤中,终于瞧见了马雄飞——
夜幕低垂,他吃五香面,给她要了碗八珍面。乡下面店方方小小,逼仄得只够五人落座,可已有三人堂食,留下一张临门的破桌。程爱粼瞧着不舒服,索性端着碗站门外吃,沥沥小雨不影响进食,马雄飞挨着她,立在风口,嗦着面,不动声色地挡住捎向她的碎雨。
程爱粼轻轻笑了。
恍惚间听见葛兰的滋哇乱叫,甚至夹杂着马雄飞的声音,“阿粼!阿粼!”
真不甘心,太不甘心了!
她双目讷讷,笑得含混不清,棺木“嗡嗡”震响,她的感受越来越模糊,“阿粼”的叫唤也在震响。
阿粼,阿粼。
阿粼!阿粼!
“程爱粼——!”
斧头劈出一条裂隙,透进光来。
随即是葛兰的怪叫,“爱粼啊爱粼,你撑着啊!”
裂隙越来越宽阔,随着斧子的劲力,成了一破洞,无数土灰石子涌入棺材,全都落盖在她头颅和左侧脸庞,她呛得喘不上气,一咳嗽就往外喷烟,像头火龙。
马雄飞扒着洞,十指又拗又拧。
他刨坟挖棺,动用了全身力气,汗流浃背,伤口第三次悉数崩裂,缓缓透出纱布,更别提破烂的两手。
可马雄飞浑然不觉,“阿粼……阿粼!”
他每次一着急,声音就震耳欲聋,能威戾摄人,显得凶暴且蛮狠。
程爱粼这回听清楚了。
切切实实是马雄飞的声音,她眯着眼抹脸,佝偻着身子努力让自己翻身侧躺,尾椎骨疼得火烧火燎,委屈没来由地涌上来,眼睛、鼻子酸楚得发胀,一声“师父”卡在喉头,上不来,又咽不下。
“你慢点轻点,她被打了药。”葛兰蹙眉跳脚。
一双铁臂带着她破棺而出,直接撞入怀中。
两人的呼吸炽热且急促,程爱粼双臂无力,搂挂着他脖颈,攀升而上时,她看见了马雄飞那双眼睛,阴鸷、焦灼、痛惜、热忱……
那是她所熟悉的师父的眼睛。
又混了些冗杂的情愫。
马雄飞力气大得骇人,近乎是把程爱粼揉进身体,他从头到脚都在惶恐的打颤,下颌死死抵住她灰蒙的额头,唇齿划着她耳畔的发根,一下一下,竭力地摩挲着,半晌,脱口一句,“阿粼!”
程爱粼被这呼唤一烫,落下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