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25
余成霖莫名其妙地突然来气,冷声呵斥道:“交代你做的事情怎么还没有办好。”
余珂无故被当头棒喝,脑子刚重新开始工作还不是特别清醒,沉了口气又重新呼出来才说:“我没把握办好,你为什么不自己和秦赴谈。”
余珂的确觉得余成霖和秦赴在会议桌上商议,比他迂回地跟在秦赴身边不太正式地暗示有用得多。
其实余成霖并不是没有和秦赴谈过,要不是秦赴态度着实不明确,不松口也不主动推进,他实在走投无路,倒也不会想起一个他理都不愿意理的儿子。
但余成霖是不可能把这些与余珂说的,为了他那要命的面子。
“秦赴很忙,过几天要出差,”余珂说着停了停声音,从床上下来,开门去看房间外的动静,看完重新把门关上,又说:“他不见得喜欢我和他提这些。”
余珂声音里透着不可能被忽视的无奈,长了耳朵的人都听得出来,余成霖也听出来,但他才不会在意余珂被夹在其中的为难。
余成霖说“怎么会”,又问他:“你们俩不是从小关系就好吗。”
余珂坐回床边,用手去扯床上的被单,揉出一小团不太体面的褶皱。
人是会成长的,小时候关系好不好,余珂不太记得清了,但自从他发现自己喜欢秦赴喜欢得想要发疯,确实每天都在希望他们俩的关系能够更好一点。
由此可以见得,余成霖只是空挂有一个余珂家长的名号,不在意也不参与余珂的成长。
余珂至此完全失去沟通欲,只和余成霖说:“过段时间再说吧,秦赴最近要去国外出差,他没空。”
没想到余成霖说:“秦赴没空,可是你有空吧。”
余珂心里升腾出一种不太美妙的预感。
“你跟他去,就当是玩一玩。”余成霖出口惊人。
“你这是什么逻辑。”余珂气笑了,鼻腔里发出一声轻蔑的气音,“人家出去谈正事,我跟着他干什么。”
但余成霖没再听余珂的挣扎,他大约也是忍耐余珂到了极限的样子,不容他再置喙地把电话挂了。
余珂重新将身体摔回床上。
他没有可能不听余成霖的话,余成霖的手段恶心得很,他早就见识过。
但余珂不知道要怎么和秦赴开口说这件事情,才会让这件不太正常的事情显得不牵强又合理一些。
他刚刚开门看过,秦赴在家,楼下有传来他敲击键盘的声音。
余珂稍微收拾了自己,脚步虚浮地下楼。
秦赴坐在餐厅落地窗旁料理台前,不算滚烫的晨间阳光笼罩住他半边身子,鼻梁上架了副细框眼镜,在看电脑。
余珂慢慢吞吞地靠过去,让那片囊括秦赴的阳光也把自己吸附进去。
天气已经稍暖一些,秦赴在家便也不再穿得厚,只一件长袖白衬衫,最上的两颗扣子不扣,还要将袖子挽起半截。
倒是没怎么见过秦赴戴眼镜的样子,余珂坐过去,离了近一点的距离看,也不出声打扰他。
秦赴大约是觉得他是早上睡醒饿了,来餐厅觅食的,也不抬头对余珂说:“给你留了早饭,去吃。”
余珂拉长了声音应他一声,转身找东西吃。
锅里的煎蛋早已经没有温度了,余珂不讲究,也没太所谓,从锅里捞起来就往嘴里送了一口。
秦赴没说话,余珂只好硬着头皮开始没话找话,问他冷不冷这种废话,又问起他腿伤的恢复情况。
秦赴先是没有不耐烦地回复他“不冷”,掂量了一下最近复健的成效和疼痛的程度,说了“还好”。
“还好是多好。”余珂不耻下问。
秦赴手不停地在敲键盘,说:“我的病历本和光片在书房左边书架的第二层,实在好奇就自己拿过来看。”
事实上他倒是也希望余珂更好奇一些,虽说表达方式迂回,但终归是来自余珂的关心。
余珂大概是被他直白地噎住了,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秦赴抬头去看余珂不知不觉无声无息中靠得越来越近的脸,浅色的眼珠在阳光照射下也不藏杂质,靠过来的过程中像是被光迷了下眼睛,飞快地眨了两眨,柔软的脸蛋就重新低下去了。
一双下垂圆眼在被眼皮遮住一半时看起来可怜兮兮的,秦赴总觉得不顺着他就像在欺负他,也意识到什么,停下手上的动作问他:“想说什么。”
秦赴将身子侧过来,面对余珂,为他挡住大部分光线,半低着头看他。
余珂觉得自己正常的时候在秦赴面前是说不出什么任性的话,他那次在病房里见到昏迷的秦赴,那些在病中不计后果的考量和阴险的自己,就算秦赴没看到也没听见,余珂也想将他藏起来。
余珂在嘴里尝到苦涩的龉龊,滚烫尖锐的句子在喉咙里来回翻了几圈,被艰难地传递至舌尖,又被余珂自己用力地重新吞咽下去。
到底要怎么说又要怎么做,看起来才能像是不存在肮脏目的的平等交易。
余珂心里头的那架退堂鼓打起来了,他觉得不管他怎么说,这个交易对于秦赴来说都算不得平等,目的也永远无法深入地剖析。
“怎么了。”大约是因为他摆出一副要死不活的表情,秦赴发现他状态不对,就更专注地看向他,任由电脑屏幕自动暗下去,最后黑掉了。
但余珂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眼睛里的光也陪着秦赴的电脑屏幕一起暗下去。
“你后天走么。”余珂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纠结半天问了个他早就知道答案的问题。
秦赴点了点头说对,但仍在看他,似乎也认为他还有别的事情想问。
余珂顶着蓬松短发的脑袋很慢地左右转动一下,幅度很小,不太像惊慌,倒有点像懊恼。
见余珂吞吞吐吐地好半天说不出完整的话,秦赴干脆逼了一把,说:“不想说就算了。”又将笔记本电脑一盖,假装起了一半身。
秦赴的动作虽是假装,但也受了阻力。余珂扯住他衬衫的衣角,但力用得不重,不像他对待自己的被单。
余珂本想说能不能带上他之类恳求的话,但说出口变成了:“什么时候回来。”
秦赴答:“不久,一个星期。”
说完就感觉到手臂上向下的阻力一撤,余珂将手拿开了。
秦赴有些哭笑不得,他看余珂的表情,带入共情了一下,发现余珂似乎是觉得一个星期的时间真的很长。
于是他说:“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如果你有空的话。”
余珂于公于私都不敢没空,先倏忽将头抬起来看秦赴的脸,眼里的黑暗也像化了一样晕出眼里,散在空气中,嘴角轻轻勾着笑起来。
余珂说要去,秦赴就很快地安排下去,像怕他反悔似的迅速。
“你住哪个酒店,我到时候订在你隔壁。”余珂说。
秦赴刚和助理通完电话,多订了张机票,“不用,”秦赴说,“我订的套间,还有一个卧室空着。”
余珂没多余的反应地应答了声,步履平稳地上楼收拾东西。
秦赴还是坐在那片阳光下,看余珂回到暗处。
余珂反馈给他的回应毫无疑问是积极的情绪,但秦赴也确认自己没有看错,那双纯真的眉眼间,在犹豫着不开口的时候很短暂地浮起一点不明显的凶戾。
借给余成霖的周转资金看来是被用完了,秦赴眼皮向下微垂了垂,觉得余成霖的贪心也不是什么都换不到。
至少间接地将余珂送到了自己身边,就算是一条让余珂失去部分选择和自由的线,秦赴也十分享受这种两人被捆绑在一起的愉悦。
秦赴想起自己有次夜晚路过余珂房间,隐隐约约听到余珂大概是刚被余成霖骚扰完,在房间里声音不算小地骂人。
“废物东西,那块地拿来给我做坟都不会给你。”
电话是肯定已经被余珂挂掉了,秦赴觉得他骂的直抒胸臆,酣畅淋漓,于是便也很轻地笑了一下,声音没有余珂骂人的时候大。
他大约也还是非常不了解余珂的,秦赴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