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他终于完全碎掉了156
拿刀的手已经不稳,养精蓄锐好一阵子的向槐突然有了动作,抢过那把刀之后,一掌把他劈晕了。
*
白谨明在昏迷之中也能感觉到自己在发烧,身体很重,脑袋也昏昏沉沉,身上像是裹了一团火,还烧不出来。
一盆冷水突然泼到他头上,冷意扑面而来,他猛地睁眼。身上被打湿,睫毛上挂着的水珠一滴滴落下,几乎快冻成冰。
察觉到自己仍然身处那个昏暗地下室之后,他紧绷的身体又放松下来。
还是没能逃出去,一切都是徒劳。
“睡得挺香。”
向槐扔下水盆,塑料做成的盆在地面旋转了一会儿才停下。
白谨明的手脚又被捆了起来,这次更紧,他感觉麻绳都快嵌进皮肤里。
自己已经很久没进食了,发烧之后身体各处都更加难受。嗓子很干,被掐过之后很疼,这让他不想说话。冷水浸湿了衣服,水分蒸发带走体温,本就寒冷的天气里他被冻得不自觉发抖。
向槐一个人唱独角戏,蹲下来看着他。
“我需要再拍一个视频,你不会有意见吧?”
白谨明很想说,方曜应该快找来了,但是思及方曜二字都让他呼吸困难。他在期待些什么……明明被欺骗得这么惨。
不能想,别去想,不想就不会痛苦。
向槐不需要他的回答,一边拿出手机一边说:“就拍这一个视频,拍完之后我送你去见姜朔,他一直在那头等着你。”
之后两人之间沉默了片刻,只是白谨明面无表情注视着向槐。
“你爱他。”白谨明忽然开口,声音就像是被砂纸磨过。
向槐一顿,没有说话。
“你为什么还爱他?”白谨明虚弱地问,“他又出轨,又伤害情人,而且他不爱你。”
向槐原本已经举起手机,听了这话之后又放下手,有些认真地盯着白谨明。那双眼睛中的血色已经淡了一些,但依旧可怖,白谨明竟然从中看出了一些自豪。
“无论姜朔变成什么样子,我都无条件爱他。”
无条件?
白谨明愣了愣,随即轻轻笑了出来,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看着虚空,笑得既嘲讽又自嘲。
“笑什么?”向槐有些气恼。
白谨明的目光重新回到这人脸上,答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是笑你无私。”
“我可不无私。在杀你之前,跟方曜打一通视频电话怎么样?”向槐说着,快速地举起手机给白谨明拍了一张,随即屏幕转过来,给他看上面的照片。
画面里的男人就连白谨明自己也认不出来了。
发丝凌乱,双眼红肿充血,脸上身上都是灰,还沾着血迹。就连姜朔刚死那段时间,白谨明把自己关在房里,每天照镜子的时候都不曾见过这样的自己。
他无法接受,立刻激动喊道:“拿开!”
向槐没有拿开,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白谨明急忙撇开视线。
“你这副皮相和骨相是出了名的好,迷倒了那么多人……”向槐话音很慢,“可是现在就像个被人欺负了的流浪汉,要是方曜看见现在的你,还会不会喜欢?”
白谨明身体一震。
他下意识想骂一句“狗屁”,但他脑子很乱,一团又一团思绪挤在脑海里,他感到害怕。
害怕那个设计他的陌生的方曜,怕自己死后真的会见到姜朔,怕自己的照片视频再一次被上传到网上,就像个供人观赏的破碎商品……
方曜是喜欢他的……喜欢的,无论自己变成什么样,方曜都钟意着他的灵魂。
“脸是脏了,但身上应该很干净。”向槐的视线上下打量着白谨明,“把衣服脱了吧,给方曜看看,白谨明死之前多干净,这身皮肉多漂亮。”
白谨明突然抬起头,神情震惊惶恐:“……不行!”
“为什么?到时候方曜一来就能看见你赤裸地躺在血泊里,身上是白的,血是鲜红的,不美吗?”向槐又恶劣地笑起来,说着打开了手机相机,举起来对着白谨明。
“不……不要……”
“拍完就脱,三,二,一。”
向槐倒数完之后便不再开口,然而浑浑噩噩的白谨明已经陷进了自己的恐怖设想之中。
他仿佛看见了赤裸的自己被拍下来,发到网上被人们传阅,那些尖锐刺耳的声音将会刺破他的耳膜。而方曜也会看见,看见他安静地流血,安静地死,像一个没有尊严的东西,赤裸地躺在肮脏的地面。
“不要方曜……不要他来……”他喃喃着,片刻后情绪突然爆发,怒喊出声,“滚!!!别让方曜来,快滚!!”
白谨明已经感受不到自己的躯体,也就无法知晓有眼泪夺眶而出。
直到感受到脸颊上淌过两道温热时,才昏昏沉沉地感知到。
原来自己是会哭的啊。
小时候被父母责骂,被离婚的父母互相推卸养育责任的时候,他没有哭;在学校里被人骂孤儿,被人孤立的时候,他也没有哭。
就连那次晚宴之后,自己崩溃着被方曜抱进怀里,那会儿他也一滴眼泪都没掉下来。
哭的感觉真疼。
眼睛疼,喉咙疼,心口也扯着疼痛。
面前的闪光灯无比刺眼,白谨明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疯了。
暴露在镜头下的疯子,沉痛而恐惧地呐喊,他坚不可摧的自尊摔成碎片,洒满一地。
方曜不是想把他当成一个花瓶吗,之前摔碎的那次还不够彻底。
这一次,他终于完全碎掉了。
*
白谨明对于之后发生的事情都没有什么印象,他只是一个任人摆布的破碎花瓶。
向槐在做什么他也漠不关心,目光始终看着不远处的地面,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黑暗。
身体的高热不足为惧,寒冷不足为惧,手腕上的疼痛也不算什么。
不是不害怕,只是他没有感觉了。
后来周围变得嘈杂,有人叫他的名字,有人叫向槐的名字。
那些挣扎与怒吼声吵闹至极,却没能进入白谨明的脑海,他感觉到有衣服披到了自己身上。
带着熟悉的香气。
苦橙叶的味道。
他意识稍微清醒了一些,轻轻嗅了一下。
是春天啊。
“止血!快!”
“车上有毯子吗,快去拿毯子下来……”
“别让向槐自杀!绑住他!把他带出去带出去,快点!”
人们纷乱说着什么,手臂被什么东西扎住,勒得好紧。
白谨明却慢慢低下头,把脑袋埋到了那件外套里,深深吸了一口。
他好像没有听见方曜的声音。
那很好。
“谨明……谨明你还好吗?”阮繁星在焦急地喊他名字,“没事了,我们马上就出去了。”
白谨明略微抬起头,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
阮繁星听起来哭了:“你想说什么?”
方曜,他想说“方曜在哪儿”。
然而最后他只是用气音道:“我困了。”
“不能睡,你不能睡,你只是流太多血了……”阮繁星转头喊道,“乔穆!进来!把人抱出去!”
随即有更多的衣服盖在他身上,把那件苦橙味道的压在最底下。
好在香味依旧存在,他闭上眼,安心地躲在里面。
没过多久,他就被抱了起来,抱他的那双手很抖,走得也很急,一路上碎碎念叨着。
“不怕不怕,哥来了……哥还是来晚了,你有没有吃东西?出去之后想吃什么,咱们天天换着花样吃,不带重样的好不好?”
仿佛回到了小时候,乔穆当白谨明还是以前那个孩子,而自己永远都是那个哥哥。
他们上了楼梯,穿过了那道门,光线盈满整个房屋。
白谨明下意识睁眼,却有人替他挡着突如其来的光线,怕他不适应。
他听见了屋外的鸣笛声。
“救护车吗?”他问。
“对,是救护车,”乔穆赶紧回答,“我们先去医院,用不了多久就回家啊,不怕不怕。”
白谨明眼皮越来越沉,他下意识想捕捉一道身影,但是被抱到室外之后,强烈的阳光让他不得不闭上眼。
算了。
“不想一个人。”他声音极轻。
“我和阮繁星还有……”乔穆立刻改口,“我和阮繁星陪你坐救护车,没事的。”
他感受着颠簸,还想说什么,但越来越困。
用尽全身力气,他往那件外套里缩了缩,终于被苦橙叶的气息环绕。
他是真的困了。
好累,如果可以再次看到春天,那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