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这货不长心。2
最后,他一把抓过闻人珄的手腕,那不像将死之人的力气,闻人珄被他抓得生疼。
爷爷眼眶含泪,最后叫了声“先生”,这才肯咽气,撒开手。
他用那般苍老怀念的声音——
“先生。”
“先生。”
……
……
闻人珄忽得从床上弹起来,浑身是汗。
他喘两口气,狠劲儿搓把脸。
二十年,闻人珄从没梦到过爷爷,该是因为他正在爷爷的坟山底下,才请了这久违的老东西入梦罢。
一只蟑螂从床边耀武扬威地爬过来,闻人珄抓枕边的手机当砖头,“咣”一下,毫不客气将这畜生赐死。
闻人珄套上衣服,穿好鞋,拎起桌上的暖壶,去公共卫生间刷牙洗脸。
在这鸟不拉屎的招待所住了五天,闻人珄娘胎里带的躁脾气即将爆炸。
他一根不正苗不红的无赖青年,是不乐意下乡的。此时此地此情境,全要怪他的亲爷爷。
上月底甘肃连下几天暴雨,多地遭灾,造成山体滑坡,爷爷那坟山不幸中奖——老东西的坟塌了。
本来修坟是件利索事,但稀奇的是,只一天功夫,来修坟的三位工人竟然都失踪了。
闻人珄报了警,接手的警察刚巧是他堂姐夫孟泓州。
在孟泓州成为闻人珄姐夫前两人就交情匪浅,闻人珄又是当事人,这一拖沓,便待在山下没走。
囫囵完脸,闻人珄用袖子抹掉下巴上的水,又蘸水捋捋头发。他照镜子瞅了眼,下巴上有青茬,但还不算邋遢,索性放它野蛮生长,反正乡下山野,修了边幅也白搭。
闻人珄推门出去,孟泓州就站在院中,手里拎着一袋肉包子。
“吃点?”孟泓州提了提袋子。
天不亮时又下了场雨,空气里一股霉酸味,孟泓州的大衣肩袖还是湿的。
“没胃口。”闻人珄走过去,从兜里摸出烟,“一睁眼就拍死只蟑螂,犯恶心。”
他把烟叼进嘴:“有火吗?”
孟泓州看他一眼,掏出火机递过去:“刚睡醒就抽烟,真该找个人好好管管你。”
“不。”闻人珄吐口烟圈,淡淡说,“能管我的人要么没出生,要么埋在地底下。”
孟泓州:“......”
要说闻人珄这人也是绝了,富二代,父母生意做到国外,他在国内守家产,守得稀松二五眼,除了一身皮囊长得好看,几乎一无是处,妥妥一副游手好闲的混吃等死活头。
但要给他戴个纨绔子弟的帽子也不太对,一是他没那气质,二是他懒得挥霍,用他的话讲,有那功夫花天酒地,不如猫在被窝里抻懒腰。
说白了就一句话——这货不长心。
孟泓州乜斜闻人珄一眼:“要不今儿你就回金城吧。”
“怎么?”闻人珄皱眉头,“你还要在这里磕多久?”
“又失踪了。”孟泓州叹气。
“怎么说?”
孟泓州:“昨天夜里,村东头儿老李家的狗跑上山......”
“狗?”孟泓州话没说完,闻人珄出离愤怒了,“狗也算?净他妈的赶趟儿扯淡。”
“你听我说完啊。”孟泓州咂舌,“老李家的小儿子,今年才十五岁,追着去撵狗,到现在也没回家。”
“都说了让他们别往山上跑,都是聋子吗?”闻人珄顿了顿,“所以狗和人一起丢了。”
“对。”孟泓州点头,点手指头数,“现在一共失踪四个人。”
闻人珄:“外加一条狗。”
孟泓州一脸瘴气:“这事儿太稀奇了,我们都快把山头翻过来找了,愣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你觉得他们还有可能活着?”闻人珄挑起眉毛问。
“问什么话呢。”孟泓州摇头,“失踪这么多天了,按以往的经验看......”
“这山里会不会有野兽?被叼走了?”闻人珄把烟头吐到地上,用脚尖碾灭,又踢去一边。
“可能性很小。”孟泓州说,“我们搜查这些天,没发现野兽生活的痕迹,而且就算是,起码会找到尸块,再不济也有骸骨,不可能一无所获。”
“真邪门儿。”闻人珄又摸出烟盒。
“别抽了,熏死人。”孟泓州看着烦,抢过闻人珄的烟。
闻人珄刚要怼两句,突然有人推开大门跑进来。
是个中年男人,四十多岁模样,刚跑进门没几步,一个大马趴摔倒在地。
孟泓州一见他就头疼,把烟揣回闻人珄兜里:“是村东头儿的老李。”
闻人珄:“......”
警察办案不怕悬,不怕险,就怕家属跪下哭丧。
果不其然是这条路子。那老李爬起来,冲到孟泓州跟前跪下,磕了两个响儿听。
“起来起来,你这是干什么,我们会尽全力帮你找儿子的。”孟泓州忙把人拉起来。
老李一夜没睡,脸色死灰,两只眼珠深深凹进去,起身时已泪流满面:“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了……”
孟泓州回头和闻人珄对视一眼,闻人珄走过去,拽住老李的胳膊:“你先去安排人吧,这边我照顾一下。”
“谢了。”孟泓州说完,快步离开。
“行了,别哭了。”闻人珄把老李扶稳当。
对脸儿是个猪圈,但里头是空的,估计过年猪都杀了卖了,还没来得及添新丁。喂猪的猪食槽边上垒了几块红砖头,闻人珄带老李过去坐下。
他想和老李一起抽根烟,但一摸兜,想起自己没有火,只能作罢。
“好点了?”闻人珄扬头看着天,乌云密布,灰压压的。
老李止住哭,双手捂脸:“二栓子要是没了,我可怎么活。”
“总能找到的。”闻人珄低叹。
“我知道山里已经丢了三个修墓工,你们这些天一个也没找到。”老李声音颤抖,“我就想,会不会是......”
“什么?”
老李瞪大眼,直勾勾盯着闻人珄:“你外来人了解不多,那原本就是个坟山,总阴森森的......”
“而且,我们村里早有说法,说那山头有鬼门!”
老李:“据说七十多年前那里住着个富贵人家,有一晚鬼门大开,把那家人全吞了!会不会是......我二栓子打小在山上跑,熟悉山路,他回不来,会不会是被鬼掳走了呀!”
闻人珄心口一咯噔,想到爷爷的疯话。爷爷那疯话家里没人当过真,他说要葬来这荒山野岭,全家也就由着他,没有多想,毕竟人都死了,不必穷讲究。
但被老李这么一说,竟还对上了?
“别瞎想。”闻人珄安抚老李,“那些鬼啊神啊的全是假的,您甭寻思了,肯定把人给您找回来。”
“哎,哎......”老李点点头,又落下泪来。
闻人珄没再说什么,他陪老李坐了一阵,听老李断断续续哭了几回,老李走了,闻人珄还坐在那没动。
大概半小时,屁股被砖头硌得发木,刘小壮跑了过来。
刘小壮是孟泓州手底下的人,二十出头一小孩儿,是颗新警蛋子。他不知是从哪奔来的,满头热汗:“珄哥,我们孟队让我送你去坐车,回金城。”
闻人珄短暂地皱了下眉头,站起身,脑子里突然晃过老李那双哭到干瘪的眼睛。
“算了,我也跟你们上山找吧。”闻人珄说。
“哎?你不回金城了?”刘小壮有点意外。
“只今天一天,明天就走。”闻人珄面无表情,走出大门,“跟你们孟队说一声。赶紧开车。”
“哎,来了!”刘小壮屁颠跟上。
作者有话说:
“巫”——摘自360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