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至高无上的献祭272
“放下吧。”
裴郁听到廖铭对那几位兄弟说。
枪口纷纷落下,几个人互相对视一眼,又移开目光,气氛不再剑拔弩张。
裴郁看着廖铭一个人走上前来,停在他一步之外,声音一如既往,低沉稳妥:
“小穆已经抓到了。我原本怕你有危险,才带人过来,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
说着,廖铭微微动了动,挡住身后兄弟们的视线,摸出一副手铐来递给他,顿了顿,才说:
“你自己决定。”
说完,廖铭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眼光并不往沈行琛那边瞟,很快便转身,一扬手,示意那几位队员跟自己离开,没有回头。
看着他们的身影在远处模糊成失去形状的黑点,裴郁才缓缓收回目光,重新落在沈行琛脸上。
金属材质特有的冰凉坚硬,抓在手里,硌得他指节生疼,连呼吸都带着撕裂的痛觉。
现在这个地方,真正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他明白廖铭的意思。
如果他要放沈行琛潜逃,这是最后的机会。
“你告诉了他们,我们在这里。”他听见沈行琛开口,字与字之间,弥漫出皑皑的荒凉。
他没有应声,沈行琛一双漂亮的眼睛却始终望着他,浅浅笑开,如玫瑰花瓣风情摇晃:
“但我不在乎了。小裴哥哥,由你亲手抓住我,是我为你力所能及的,至高无上的献祭。”
他双腿像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手里的铐子也仿佛有千钧重量,无论如何,不能抬起分毫。
沈行琛把空沙漏放回那只小箱子,像完成某件长久悬心的大事似地,呼出一口释然的长气,微笑向他走来,一步一步,走得缓慢,坚定:
“如果我有幸被判死刑,别忘了向局里申请带走我的尸体,给你做副骨架。我可不想一直躺在黑乎乎的地下,又阴,又冷,我只想永远陪在你身边,哪怕,是以白骨的形式。”
话音落下,沈行琛便朝他伸出了手,双腕平举,一如他曾见过不计其数,手无寸铁,甘心伏诛的嫌疑人。
那双自始至终凝望他的黑曜石,洋溢着前所未有的清澈,如同经年风雪劫掠过后,一眼望穿的少年温柔。
————
沈行琛到案后,对伤害霍星宇父子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由此又牵扯出七年前那桩江天晓案。
由于证据证人齐全,局里很快便重新启动审理,并准备移交检察院,进行下一步起诉。
这位警校学长背负多年的恶名,总算是看见了卸下的希望。
裴郁这样想着,一面无意识地捏了捏衣兜,一面再次走进那家窗明几净的“帷幄律师事务所”。
廖铭提醒得没错,沈行琛的罪名不容小觑,得有个好律师才行。
那位通身上下仍旧一副精英作派的律师程空,在会客室里与他见了面,在听他简洁表明来意后,金丝镜片后一双狭长眼睛闪了闪,有狡黠的精光转瞬即逝。
“这个……”程空坐在桌后的转椅里,皮鞋尖轻轻点着地,小幅度地旋转,双手交叠,神情似笑非笑,显出一种矫饰的犹疑:
“虽然嫌疑人有义愤的成分在,如你所言,有自首情节,认罪态度也好,但毕竟存在主观故意,并且造成了确实伤害,要做减刑辩护,恐怕得费上一番功夫。裴警官,可否容我考虑一下?”
那语气听起来是商量,可其中的婉拒意味又昭然若揭。
裴郁轻轻冷笑一声:
“那你可要好好考虑。”
他刻意强调了“好好”两字,又起身走到桌前,从衣袋里摸出那把他早已用惯,每个纹路都无比熟悉的柳叶刀,熟稔地夹在指间,寒光闪闪,居高临下地望着程空:
“丑话说在前面,我没有那么多钱收买你,但我有一双能救人,也能杀人的手,还有一条,随时可以丢掉的命。”
程空眸光一动,停在原地,细细打量那柄锋利无匹的薄刃,瞳孔里的微光明灭不定:
“裴警官,你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这把刀,能替死人说话,也能让活人再也开不了口。”裴郁冷冷说道,“你要和我赌吗?”
程空盯着他,眼底空洞的笑意渐渐收敛,一半探询,一半笃定:
“你在威胁我。”
“我在给你赎罪的机会。”裴郁纠正道,“七年前你无意中犯下的罪孽,我给你个机会来赎。”
“七年前?”程空眼珠意味不明地转了转,“你是说,霍星宇霍先生?”
裴郁将柳叶刀放在桌上,发出不轻不重一声清响,来自金属特有的寒凉与肃杀之气。
他把江天晓案的前因后果,对程空和盘托出,冷静讲述。
在对方逐渐变得深邃,明显有所震动的注视中,他掏出那本从沈行琛事务所桌子上拿来的黑色皮面笔记本,翻开其中一页,摊在程空眼前。
【……
11月25日
08:45 从家里出发
09:02 到达律所
11:57 从律所出来,进入楼下餐厅
12:40 返回律所
15:36 乘电梯下来,进入楼下咖啡店
15:50 再次返回律所
……】
裴郁看得出,程空的眼神扫过这些事无巨细的行踪记录时,镜片后面那双眼睛里的微芒,肉眼可见地波动起来。
“裴警官,这是……”程空坐直,身躯前倾,支在桌上的双手不自觉地握紧,流露出一点掩饰不住的,闪烁的惊疑。
“你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助纣为虐,那桩冤案,多少有你一份功劳。”裴郁淡淡说道,“他想过要找你报仇,可最后,还是选择放过你。”
长久的沉默后,程空抿了抿唇,口气里难得显露出一丝真诚:
“我能否得知,被放过的理由?”
裴郁依旧没有表情:
“他不认为你是坏人。”
又是一阵无言的静默,隐隐带着新鲜油墨味道的空气流淌在宽敞的会客室内,安静得呼吸可闻。
良久,他听见程空发出一声短促的,轻浅的笑,放开交叉的双手,也放松了紧绷的神情,重新向后陷进转椅里:
“那我怎么能让他失望?裴警官,这个案子,我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