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7
她的右手有节奏地叩击着梨花木桌上,“我其实很想问,你也觉得,我日后的夫婿,会是修辰哥——”
姜知妤如鲠在喉,澄澈又仍旧有些泛着红的眼逐渐黯淡下去,“会是……楚将军吗?”
姜汐宁轻轻点头,“五姐姐是父皇的掌上明珠,楚将军又是崇安城第一公子,年少成名,战功赫赫,容貌家世皆在众人之上,五姐姐又心属楚将军,你们不论其他,也都是十分般配的。”
是啊,其实她嫁的成楚修辰,怕也是这个原因。
若自己是不得宠的六妹,未来的命运会是如何?
是像自己其他几位姐姐一样,远嫁他国。又也许,只是随意找一位官员子弟婚配呢?
见姜知妤久久没有回应,六公主自然很是察言观色,旋即补充:“今日姐姐生辰,簪缨世家子弟,想来姐姐也是有宴请的,汐宁鲜少走动,关于楚将军与姐姐的事,汐宁也只是瞎揣度。”
姜汐宁认真地想了一会, “或许,姐姐今日是看上了哪一位公子吗?”
怎么可能呢?
前一世,她满心满眼都只有他,宴席上最熟悉的男子只有自己的几位皇兄罢了。
别说哪一位,就是一位能叫得上名字的,都不曾有过。
姜知妤颔首,微微敛容,“我听说有一位许公子倒是斩敌杀将数十人,很是有勇有谋,父皇还说在他身上看见了自己做皇子时意气风发的样子呢。”
六公主蹙眉,语气犹凝,“莫非,姐姐是……今日见到那位许大人了?”
许兆元,前一世自己连他的模样都不曾见过。只不过平日里也知道他与楚修辰走动频繁,私下里应当是私交甚密。
前一世兵变,应当也有他所参与的份。
只不过,她仍旧想不通,他的表妹柳君君又为何会前来与她相告。
当夜在婚房里的折辱感又历历在目。
姜知妤淡淡道:“不过嘛……今日宫宴前来的公子,个个沈腰潘鬓,惊才风逸。楚将军嘛,自然也还行的。”
她将绣帕缠绕在指端把玩,垂首漫不经心道:“是啊!今日一见,许统领果真是不同凡响,气宇轩昂。”
她突然心生一记,如今能破此局的方法,不应当是她自己。
或许,是许兆元。
*
崇安城内此刻正是草长莺飞,沃田桑景暖,平野菜花春。虽说才结束了战事,但崇安城内的大多数商贩其实并未受太大影响,近来更是热闹。
迎客楼内,走出一位年轻公子,面目清秀俊朗,目光更是像那清泉般澄澈,一下子迷得街上的姑娘晕了眼。
他步子迈得极大,毕竟也是个习武之人,体态依旧端方得体,并未显露粗鲁之态。
即刻,他走到一小摊面前,乐呵呵地吆喝着,“给我来两斤炒栗子!”
“表哥!”
许兆元才接过热乎的一包栗子,未来得及吃上一粒,便被身后冷不防的声音吓了一大跳,险些握不住这比刀剑轻盈数倍的小小栗子。
柳君君穿着湖色绣花小袄,正一脸兴奋地看着他,“我刚才还觉得奇怪,路上的姑娘怎么都往你这里瞧呢,原来是你啊。”
柳君君父亲是光禄寺署正,不料因意外坠马而亡。不过她到底也是个不太入流的官家小姐,也颇有几分姿色,平日里便很是心高气傲。
虽说是表妹,但柳君君自幼父母双亡,许家一直将柳君君当自家女儿来养。
许兆元正想接话呢,便被对方一句,楚大将军是否就在附近,给问得哑口无言。
其实他一早便得知君君表妹与自己早在孩提时便定下了姻亲,不过她父母早亡,许家人也未曾操之过急,将此事再提,任由着她来。
他未曾想过表妹竟留心至此。
“我今日只是出来和几位同僚吃个酒,不曾见过。”
换作是任何人,表妹开口的第一句话,询问的不是自己这位哥哥,而是别的男子,大概心里都不太顺畅。
更何况,眼前这位表妹,本当是自己未过门的新妇。
许兆元将手中栗子敞开递给她,语重心长:“君君啊,你当真一点流言蜚语都未曾听过吗?”
柳君君眼珠一转,不以为然道:“哦,表哥不过便是想说,端敏公主闹得沸沸扬扬那件事吧,说什么,嫁不得楚将军就去当姑子。”
“什么叫不过便是?什么叫当姑子,这里是崇安城!天子脚下!”
许兆元意识到自己语调也变得急促,扭头便连忙敛声,“在府里你日日胡言乱语就罢了,小心被人拉去报官!”
说罢拉着柳君君往墙边走去。
他这个表妹,说好听了是糊涂,难听点,便是蠢。
许兆元不大自然地笑了笑,其实也不明白自己此刻是在嘲讽,还是在苦笑,“你便,当真那么在意楚大将军?”
他也明白,自己的功名都是自己一刀一枪所拼来的,与楚修辰不同。
楚修辰不仅是少年奇才,几年光景便位列一品,手握二十万征北大军,楚家满门也全是忠良之辈,父母皆武将出身。只是才幼学之年,双亲战死,楚修辰便成了将门遗孤。
其实两人不仅在资质上,出身上便是有着云泥之别。他只当表妹平日里在痴想。
只不过前些时日他久别重逢之时,听见表妹的第一句话便是,表哥你安然回来啦?那楚将军也当回城了吧?
略觉膈应。
他忽觉手头的栗子烫手,冷冷道:“楚修辰便那么好?”
柳君君点点头,“对啊,崇安城内,多少女子倾慕于他?”
许兆元此刻心里倒是五味杂陈,一时半会不知道该是羡慕好友受人倾慕,还是该反问自己,是否平日里懒散惯了,朝夕相伴的表妹竟从未对自己动过半分的心。
他轻啧两声,“那些女子,恐怕他面都来不及一个个见,又哪里轮得上你了?”
他终究是换了说辞,也不好意思在这大庭广众下将表妹说哭。
本该说,人家手握大军,连圣上都忌惮他三分,此番又立下一功,只会更加受赏识任用。于情于理,他的妻子都不可能会是个无权无势的市井小女子。
与表妹朝夕相伴十余年,他理所应当地觉得柳君君平日会像待未来郎君那般待自己。
“不是的,”柳君君仍旧辩驳着,“我见过楚将军的,他也记着我的!”
作者有话说:
楚楚:你不要过来。
注:
沃田桑景暖,平野菜花春。出自温庭筠《宿沣曲僧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