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145
或许,得不到的,才是让人最是放心不下的。
人人都知道她是被公主罚到此处,自然对她避之不及,唯恐摊上祸端。
在皇陵的那一段时日,柳君君吃了不少的苦,也一点点收敛了自己原先的性子。
可她却仍旧在皇陵忽感风寒,病情严重,来替她探视的太医摇摇头,说皇陵湿冷,她身子又弱,没有婢女在身旁照料,实在是不利于病情的痊愈。
那几日,她只能自己拖着病体,给自己熬着药,病却越发严重。
她未曾料想到,在自己几乎已经放弃了余生的所有光亮与希望时,表哥居然在此时,来接他回家。
因她病得实在严重,无法受着舟车劳顿之苦,许兆元还把她的婢女带来,在皇陵照顾了她几日。
后来柳君君才知晓,原来是楚修辰在圣上面前求情,希望能够饶恕她,放她回府。
柳君君回到许府后,为表感谢,还亲自登门,带着些自己做的糕点,想感谢楚修辰一番。
原先她过于眼高手低,总是将自己想得过于优越,其实她与楚修辰并不熟,这也不过是楚修辰第二次救下她罢了,在此之前,她想求见楚修辰一面,都被管家以他军务繁忙,搪塞了回去。
这一次,管家忠叔却是放了她进府。
柳君君端着手中的食盒,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双眸低垂,“君君这次能从皇陵中得以离开,多亏了楚将军的帮衬,君君无以为报,做了一些糕点,希望将军,不要嫌弃……”
若是以前,她此时能单独见到楚修辰,一定会大肆宣扬,恨不得府上所有人都知晓她的到来。
只是这一次,她只是想表达自己的谢意。
且不说自己与楚修辰身份悬殊,再者上京城中,贤良淑德的官家小姐数不胜数,自是会有无数媒人替楚修辰安排婚事,她连排号都排不上。
再者,她明白五公主喜欢楚将军,日后若是指了他做驸马,便没有她们所有人的事情了。
她在皇陵吃了种种苦头,源头便是冲撞了公主,还在公主面前耀武扬威,将本不符的事实放大,又添油加醋一番,她如今也明白,一切都是她该受的。
楚修辰看着柳君君很是谨慎地模样,扬起手,直接抵住了探向跟前的食盒,又扼住了她递来的动作。
“柳姑娘,”楚修辰顿了顿,声线依旧清冷如水,“你不必如此。”
“我……”
柳君君缩回双手,食盒耷拉着垂在自己的膝前,颤抖着解释着:“不、不是,楚将军,君君只是想表达对您的感激,我没有别的意思!”
柳君君眼圈泛红,低垂着头不敢和他相视,“君君自幼父母双亡,被舅父一家惯着长大,不懂规矩,之前对将军多有痴念,我如今不会了,只是想报答将军第二次救了君君的恩情……”
楚修辰侧过身,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过了许久才启唇:“柳姑娘,我此番救你,只是因为,我曾欠了你表兄……一条……”
楚修辰的话止住,颇有些感慨地抬手,接过了柳君君手中的食盒。
“既然柳姑娘亲手所做,那我便多谢柳姑娘的好意,只是我仍旧有话想告知与你。”
楚修辰将食盒提起,转过身递交给了身后的苏铭。
苏铭立即知道,自己与大家今日有口福了,便连忙给周围众人使了个眼色,悉数退下。
眼下庭院中,只剩下了柳君君和楚修辰,两人中间隔着一段不言自明的距离感,正站在那株桃树的不远处下,相视而谈。
见四下无人,柳君君试探性地开口道:“楚将军,是想说何事?”
楚修辰长吟:“其实,柳姑娘最该感谢的人,是你的表兄。”
柳君君自然知晓应该好好感谢表哥不辞辛劳地来皇陵照顾自己,带自己回府。可仍旧不知,楚将军对自己说这话,究竟是何意。
“我与兆元同并肩共患难,在营中,他也时常会与我们提及你的过往。”
楚修辰缓缓转眸,接着道:“他最是口无遮拦,从小到大替你遮灾挡难的事情也不吝惜分享,对于你这个未婚妻,他说起时,总是眼里含光。”
“未、未婚妻?”柳君君瞳孔忽震,耳边此刻仿佛炸开了,久久无法消弭耳畔的喧闹声。
她可从来不知道什么未婚妻的啊……
“他说,自己出身不高,不过一介武夫,便想好好建功立业,届时也好风光迎娶你,凤冠霞帔,十里红妆,定不会让你面上无光。”
柳君君一下子有些站不稳,却仍旧十分理智地追问道:“将军所说当真?可我为何从来不知道?”
楚修辰没有必要对自己说谎,柳君君也明白楚修辰的为人,但此时此刻,仍旧不相信这一事实。
楚修辰眉心微锁,淡淡道:“听说定的是娃娃亲。大概是许家上下恐你在失去双亲后,会认为自己被用许家未来少夫人的身份抚养,你恐会产生不适,便让全府上下都将此事隐瞒了下去。”
柳君君此刻只觉脸颊火辣辣一片,微风拂过她的面颊,却带不走她眼下的一分热意。
原来这么多年,表哥一直这般护着自己,待自己好,对自己处处忍让,那是因为,他喜欢自己。
她却一直错将这份包容,理所应当地当成了亲情,丝毫未察觉到许兆元对自己的情谊。
柳君君恍然想起,自己之前总是在他班师回京后,见到他第一句话却是询问,楚将军如何,可有受伤?
那时,许兆元脸上的表情微妙。从第一眼的喜出望外,再到随后的眼神暗淡,略感失望,再到随后的双眼疲惫,失了兴致。
这些,她从未细心观察过。
那一日楚修辰告知了她真相后,柳君君才开始一点点追忆起这些年表哥对自己的好,听雪院的屋顶漏水,他二话不说,带着工具就骨碌碌地爬上上去,丝毫不在意母亲在底下害怕得连连劝阻。
许兆元还总是给柳君君买好吃的糕点,路过脂粉铺子,还会捎几块成色不错的胭脂回来给她。
这些,柳君君从来不知,这潜移默化的关心,早就超过了普通的亲情。
许兆元在战场上,过着刀刃舔血的生活,所有的念头便是出人头地,光耀门楣,好日后娶亲时也更有底气些,可这份动力却一点点地被她自己的无知,给磨得差不多了。
也是在几月前,许兆元忽然到她屋中,给了自己一支耳坠子。
柳君君接过耳坠子,误以为是送给自己的,连忙询问:“为何只有一支?”
许兆元笑了笑,“这个说来话长,我粗枝大叶的,这东西怕是没法好好保存,想着先寄放在你这里。”
柳君君眼神也从喜出望外,到如今的感慨物是人非。
她微蜷掌心,将耳坠子捏紧,铁钩随着她的加重而微微嵌入她的掌心中,膈应得有些发疼。
当本该是自己的东西,即便先前从未在意,只要日后某一瞬间开始不再属于自己,自己就会感到阵阵难过。
或许是念旧。
柳君君将这支鹅黄色的精巧耳坠放在自己的首饰盒中,云淡风轻地回复:“表哥放心吧,我会好好保存的。”
许兆元说了一句多谢,便抬脚转身欲走。
“表哥!“
柳君君忽然叫住了他:“你是不是,喜欢公主?”
她不知道耳坠子主人究竟是谁,可却也是听着府里上上下下的婢女家丁们说,五公主与他私交甚密,就连当今圣上,同样对他很是赏识。
许兆元就差将手旁的房门打开,听到柳君君忽然这么询问,只觉呼吸凝滞。
为何表妹会这么询问自己?
她难道看出了自己心里喜欢姜汐宁?
可他也不知,与姜汐宁的几次偶遇,以及在城内一道寻找五公主的那些点滴,究竟是否自己当真有些踌躇不决。
“我……我不知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许兆元恐被拆穿了心思,面上窘迫,逃遁一般离开了听雪院。
徒留柳君君一人在屋子里,看着菱花镜中的自己,微微失神。
是她一点点地,将原本自己所拥有的,亲手毁掉了。
……
如今,许兆元又忽然闯入自己房中,自然让柳君君有些困惑。
柳君君捏着裙摆,眨着一双茫然的眼:“表哥,你是有事找我吗?”
柳君君如今早已不似从前那般,对许兆元态度满不在意。如今他每次来与自己交谈,她都格外小心翼翼,不敢轻怠。
许兆元显然未曾发觉柳君君如今的小心翼翼,只是仍旧大口喘着气,来听雪院的路上,他步子走得越发快,呼吸还未曾调整过来。
“我……我是来取那支耳坠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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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内,滴漏声不绝,书房中燃着的香快要燃尽,腾上空的缭绕云烟也变得稀薄。
两人身影交叠在一处,久久未曾改变过姿势。
姜知妤双眸紧闭,呼吸均匀地揽着楚修辰的腰身,却是显得格外娇小。
楚修辰垂眸,眼神落在她的羽睫上。
眼皮也不曾有过轻颤微抖,想来她就这样子浅睡了过去。
只是,在她浓密且蜷曲的眼睫上,不知何时,还挂着一颗晶莹的泪珠,就这么点缀在脸上,倒反是有些惹人怜爱。
楚修辰指腹轻轻触及她的眼睫,姜知妤便忽然一阵颤意,晃了晃神,倏然抬起了头,与楚修辰四目相对。
她的眼神里,仍旧带着些蕴含睡意的迷蒙,不过那颗泪珠倒是已经滚落在地,不知其踪。
楚修辰笑了笑,嘴角勾起淡淡的幅度,“醒了?”
姜知妤别过脸,不承认自己站着也能睡着,不服气地狡辩道:“没有,我只是在闭目养神……”
说出这话来时,也是丝丝柔柔,仿若才醒来一般,没有什么力气。
作者有话说:
3点了,先写这么多,明天见!
我今晚终于把楚楚当时为什么要救柳君君的真相写出来了,太开心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