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相逼197
“我和你说过什么,段澜?我是不是说过,就是想死,你也得先来问过我——你自己答应的,你不记得了吗?”
“我记得,”段澜冷声道,“我当然记得。不然你以为我还活到今天,是为了什么?”
李见珩一怔。
他手里松了劲儿,抓住这个空子,段澜掉头就走。
却忽地听见李见珩说:“没有一点余地吗?”
他脚步一顿。镜面反照着李见珩的脸,段澜瞧见他微蹙的眉心里,一点疲惫颜色。
“什么都不关我的事……可你这样,我会难过。”李见珩说:“只要你说是,只要你说你再也不想见到我,我就不会出现。”
可段澜依旧一声不吭。
于是李见珩的声音忽然沉下来,似是无奈,似是包容,他轻轻地说:“既然不是,我们到底在做什么?已经错失了十年,你还想错失多久?”
“你总是这样,一次次把我推开,一次次欺骗我,说你在努力。可是你真的有吗?你真的有想要治好你的病吗?你真的在乎我……想要和我一起吗?你明明知道我不能失去你,可你却一点努力也不做。”
“我在努力。”
“你没有。”李见珩打断道,“你没有。你在等死。”
“一个放弃治疗、颓然等死的人,不配被称作病人……我也不该投注这么多心力。”
段澜还想反驳,嘴唇一张,却说不出任何驳斥他的话。只听见李见珩沉默良久,平静地说:
“段澜,我没法给你太多时间……碰壁太多,我也会累。”
蒋瀚云去了一趟军区,到家累了,想喝酒,一合计就跑来“A+”。
刚进门,听沈崇说了这件事。他眨眨眼睛,笑眯眯地看了一眼沈崇:“‘没法给他太多时间’?他真这么说的?原话?”
“是啊。”
“好家伙,欲擒故纵这招,叫他玩透了。”
“啥意思?”
蒋瀚云冷笑一声,在心里给这个情敌贴上“人精”和“王八羔子”的标签,然后指点沈崇:“这个人对你哥志在必得,你可长点心眼吧,防着他些,别乱放进来狗咬狗,行不行?”
他放下酒杯,狂敲段澜书房大门。沈崇掏出钥匙,很不情愿地放他进去,这厮却如直入无人之境似的,径直走向段澜。
他来之前,段澜正一个人躲在书房中生气。
也不知他到底生谁的气,总之那股子莽劲儿上来,噼里啪啦砸了许多东西,沈崇只好把门一关,不让任何人靠近。
李见珩说完那句话,在茶几上搁下两张钞票,只字未言地走了。
仿佛他的耐心真的也只剩余这一点,一杯酒这么多。
段澜看着书桌上一沓乐谱下的小刀、舍曲林、安眠药和注射针头时,心里就很茫然。他忽然心力交瘁,心里暗骂:我到底在干什么?我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他不耐烦地往水杯里放了两粒安眠药,一饮而尽后,靠躲入梦境来逃避现实。
可梦境也不放过他。
他很多年没有梦到老拐了,就在这个梦里,又见到它熟悉的样子。它仰着头向段澜撒娇,想要求得一点爱抚。可无论段澜怎样伸长了手去够它,都摸不到它柔软的绒毛。
他最终是被小猫叫醒的。
小猫好奇地抓弄他腿上雪白的羊毛毯子,好不容易攀上去,后腿一蹬,连猫带毯子栽到地上,发出“喵”一声尖叫。
段澜睁开眼,还有些犯晕,出神地望了它一会儿。
小猫就在他脚边捉毛线球玩。
他忽然心里一动,十分想要亲近它,想要获得一点它的安慰。于是他弯腰把小猫抱起,让这团小奶牛卧在他的胸膛上,贪恋它身上生命的热度。
可是小猫也是会不耐烦的:和这么一个垂垂老矣的药罐子待在一起,有什么意思?它只忍了一会儿,就蹬着四条爪子踩段澜的脸、挠它的手,然后钻一个空子,立刻飞奔出去。
它在段澜下巴上留下一条小小的疤,流出一颗血珠。
段澜看着那颗血珠落在手背上,就好像心里被压抑多年的情绪都打开了。
那么难过……
那么痛。
他再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上全是刀伤,全是撕心裂肺的刺痛感。
刀片落在地上,已经钝了。
屋里大变样,到处都是他破坏的痕迹,碎裂的玻璃瓶和乱丢的枕头书本……可段澜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他就知道自己犯了病。往常犯病,他都顺其自然,觉得病就病了,可今天听了李见珩一席话,心里忽然感到害怕:他是谁?他还是一个完整的人吗?
正蜷缩在沙发中时,蒋瀚云敲门闯入。
饶是蒋瀚云,见了面前满地血色,还是心惊胆战。呆在原地咽了一口口水,立刻拔腿转身:“你别乱动,我去拿纱布。”
他带着药箱赶回来,蹲在段澜面前。
一句责怪的话也没有说。
段澜盯着他头顶的发旋,笑着说:“蒋瀚云,怎么会这样?”
“我好累。我以为不见他就不会难过,可是不见他,心里很想。抓心挠肝地想,必须要再见他一面。见到了,却不敢靠近……病到我这个地步,随时随地都能做出不该做的事情,所以我不敢见他,不敢让他再靠近,真有那么一天……我怎么好让他再难过一次?”
“我也不想这样,这些伤这些血……这么懦弱。但只有这样才能控制那些情绪。‘放血’,放走情绪。可是事后我也会懊悔,我怎么会又像那些情绪低头,又毫无缚鸡之力的向它们臣服?”
他自言自语一般说着,看蒋瀚云冷静而沉默地替自己擦去鲜血,忽地心里烦躁,一把推开蒋瀚云:“别弄了。”
“没有意义。我感受不到乐趣……我对一切失去热情。”
“我只是行尸走肉而已。”
可是蒋瀚云“啪”一下恶狠狠地把酒精瓶子往地上一砸,盯着段澜,一字一句地说:“你放屁。”
“我看李见珩说的很对,你只是一个胆小鬼,躲在这个该死的房间里自怨自艾……你现在就给我去治病,按时吃药,怎么就治不好,怎么就不行?”
“……你说的倒轻巧,我吃了十年药都不见好转,怎么……”
“你也知道自己吃了十年药?东一颗西一粒,想起来就吃,忘了就拉倒。那叫吃药吗?那他妈叫胡闹!”
段澜难得乖乖挨骂,沉默片刻,才低声反驳:“我讨厌医院。我讨厌吃药。我害怕总是失望……”
“你不是害怕自己失望……你现在是害怕李见珩失望。”
段澜一怔。
蒋瀚云冷声打断他,拿棉签沾了碘酒给他伤口消毒,一下气极没收住力,摁得重了,叫段澜倒吸一口冷气。今天蒋瀚云不心疼他,只觉得他活该,骂骂咧咧地把棉签一抛,恨铁不成钢道:“你怕自己治不好了,怕拖累别人,可你知不知道自己什么都不做才是最大的拖累?
他说:“你以为,他对这样的你……就不会失望?”
段澜眼神微动,闻言,脸上忽流露出一点脆弱的表情。
蒋瀚云逼逼叨叨骂了半小时,见他这个样子,心里气也撒完了,终不忍再多加指责,软声哄道:“你去不去?”
“我坐在外面,不见他,你……”
“你他妈到底去不去?”蒋瀚云一下子又火了,环顾四周,猛地抓起书桌上一个摆件,怼到段澜面前:“你要是不去……我就把这个砸了。你去不去?”
那是一只木雕,照着李见珩送给他的、手腕上的那个小兔子,一模一样放大后做的。
小兔子卧在段澜面前,眉眼弯弯,露出一个柔软的笑意。
十年前,李见珩说,戴上这个,弄丢了也能找回来。
弄丢了……也会一直在你身边。
那些回忆涌上心头,到底冲垮了他的心理防线。
段澜叹口气,妥协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