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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上国小的时候,5岁的小朝,还没有经历过空手道和笨蛋兄长的双重磨砺。她每天都会看到跟自家哥哥同班的那位二年级前辈——也是她同桌幸子的哥哥,每天放学都会来她们班上和幸子一起回家。那位前辈会牵着妹妹的手,用十分温柔好听的声音跟幸子说话,问她今天过得好不好,适不适应学校的学习和生活。
“妈妈说了,我是幸子的兄长。在学校里爸爸妈妈不在身边的时候,幸子身边的人,不就只有我了吗?”
自己也就是个那么一小点儿的男孩而已,小小的手紧紧牵着妹妹更小的手,但那个男孩却用了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了十分不得了的话。
从一个小男孩的嘴里说出来的这些话,甚至带着“你提出的这个问题本身就很奇怪”的莫名其妙的疑惑。当时小小的西谷朝的脑瓜里还没有“担当”这样的概念,不过不理解,不代表不喜欢。
小朝记了这个很多很多年。
“你哥哥?啊,阿夕吗。早就回来过了哦,不过马上就又抱着排球跑出去了,说朋友在等他。说起来小朝,你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晚?妈妈都担心了……嗯?‘一直在等?’小朝是因为要等朋友一起回来才晚了的吗?啊这么说?小朝已经交到朋友了吗?要好好和人家相处啊……”
夕阳沉沉坠在山头即将沉底。妈妈站在料理台前,被身后斜斜爬过窗棂的浓烈余晖温暖了半个身子,正在厨房里忙前忙后。
“……所以下次不管是想跟朋友一起回家还是别的什么,都要提前告诉妈妈一声才行,知道了吗小朝?”妈妈边翻炒着菜边絮絮叨叨,菜在油锅里发出滋啦滋啦的响声。
没有朋友的啊,妈妈,这种,她怎么可能会有的。
她只是想……
小朝挣扎了一下,最后还是别扭地小声反驳道:“……妈妈,我不是因为——”
“啊,饭快好了,能帮妈妈把菜端出去吗?”妈妈麻利地将火一关,抓着锅柄抖了抖,却发现自己忘记从碗橱拿盘子了,“……小朝,帮妈妈拿个盘子。”
“……”
小朝默默转身来到碗橱前,拿出一只盘子放在了料理台上。
“乖孩子。”妈妈将锅里的菜尽数倾倒进瓷碟,开始洗锅准备最后一道汤,“对了,把菜端出去后顺便去叫阿夕洗完澡了再吃饭……那孩子,肯定又滚成个泥猴了吧……”
“……嗯?还没回来?都多晚了啊……”
“……”
“小朝,能帮妈妈去找一下你哥哥吗?真是的,总是一玩起来就疯的啥都抛在脑后了……回来得好好训他……”
“……赶紧做完饭还得去放洗澡水……哎呀差点忘了,昨天那臭小子用洗发水吹泡泡,现在还剩多少啊……小朝,能顺便去楼下的便利店帮忙买一点回来吗?”
“不好意思啊小朝,麻烦你啦,真是替妈妈省心的乖孩子呢,作为奖励,多出来的钱就作为额外的零花钱怎么样……?”
啊是啊,她总是乖巧懂事不需要操心的那个。
妈妈接下来无谓的夸奖话语,小朝没有继续听。她按照吩咐去了妈妈的房间,找到存放零钱的抽屉,打开,按照妈妈指定的金额从一堆散钱中找出了两张纸币。
拿出来放进口袋后,小朝却并没有关上抽屉。
她蹲在打开的抽屉边,默默望着盒子里其他数值不少的钱,望了好一会儿。
重新披上外套,来到玄关处,穿好鞋,踢踢鞋尖准备出门。
夜色已彻底驱逐了黄昏最后一抹余热,小朝走在微冷的晚风中,走向了便利店。
她双手揣着口袋,紧紧握着那两枚纸币。一瞬间,她突然发觉,自己好像突然间十分讨厌幸子,以及幸子的那个哥哥。
还有自己。
国小二年级时,邻居家开空手道馆的南野大叔看中了他们兄妹俩,特别是哥哥。
爸爸妈妈被游说成功,但是哥哥死活不答应,非要去附近的体育馆找教练学习排球。为此,哥哥和爸爸妈妈大闹了一场后还闹着要离家出走,最终以爸爸妈妈的退让为终结。
“小朝就从不像你这么不听话!为什么每次都不带妹妹玩呢?去和朋友打排球的话,带妹妹一起不好吗?”
“是啊,如果你们兄妹俩能一起玩个什么——随便什么都好……我们也不用这么操心了……”
当时8岁性别意识已经过分膨胀的哥哥斜着眼睛睨她,说了这么一句:“女孩子没什么力气还爱哭,小朝身高也矮,我们男人打球加一个女的没意思。”
说完这话,哥哥就被爸爸打了脑袋。
不过爸爸妈妈也因此放弃了无可救药的儿子,转而朝女儿来找突破口。
“……小朝,女孩子学学空手道防身很不错的,爸爸妈妈都觉得去学一学很好,也愿意为你出这个钱。除此之外,在道馆能认识很多孩子呢,小朝总是呆在家里,也不和朋友出去玩……”
于是,西谷家一直都乖巧听话的小女儿便又一次听从了爸爸妈妈安排。小朝便一个人被送去了空手道馆。
啊啊是啊她明明一直都知道的。
爸爸妈妈喜欢乖孩子,但是乖孩子却没有选择和表达意愿的权利,也不值得获得爸爸妈妈关注的目光。
明明一直都是知道的……
如果,她是说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