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番外八 柔桑X沈谦言203
柔桑小小年纪骤然失母, 又惊又怕地染上一场高热。
后宫的奴才个个是人踩人的主儿, 一时懒怠照顾不周, 柔桑在冷冬的大寒天里,险些去掉半条小命。
燕明帝回过神, 重重责罚了伺候柔桑的嬷嬷宫婢们。
但前朝后宫的事儿一并堆在身上, 他平日也顾及不上柔桑这个小公主, 便亲自将柔桑送去了皇宫外的沈国舅家养病。
沈氏一族世代皆为皇商,沈国舅更是满脑子经商之道,一家人却没有半点商人市侩的味道,待她这个小外甥女视若己出。
尤其舅母程氏,膝下只有沈谦言一个独子,多年来要不到女儿,简直将她当成心肝宝贝儿捂在怀里,极尽宠溺与照顾。
柔桑在沈家过得舒心,约摸花了一个年关的工夫,娇娇弱弱的小身子调养好了;
平日胆怯、不喜说话的性子,也被表哥沈谦言带得活泼起来。
舅母程氏见她们表兄妹玩得来,心中十分快慰,便将两个小孩子的居所安排到一起,仅隔着一堵墙,方便两个孩子玩闹解闷儿。
直到次年入冬,柔桑又染上一场风寒高热,沈谦言趁着没人翻窗爬进柔桑的屋子玩儿,顺着柔桑也染上这场来势汹汹的风寒。
程氏一面打理府务,一面亲自照看两个孩子穿衣用药,忙得焦头烂额。
沈谦言不以为然,每日瞧见柔桑捏着鼻子喝药,都会抱起胳膊鄙夷一番:“啧啧,这么苦的黑水,你怎么喝得下去呀?”
柔桑闷闷不服气,与沈谦言拌了几句嘴。沈谦言一溜烟儿趴到柔桑床榻边,兴致冲冲道:“你不服,那咱们比个赛如何?”
“什么赛?”柔桑瘪着嘴问。
“就是我不喝这黑水似的苦药,你也别喝,谁嗓子先不哑了,谁就算厉害!”
柔桑望着沈谦言乌溜溜的眸子,心中憋着一股气,自然豪气地应下。
没三天工夫,沈谦言仗着小男孩顽健的身子扛过风寒,柔桑的病症却越来越严重。
程氏与沈国舅摸不着头脑,柔桑好几次在床榻上晕过去,急得夫妻二人连夜下帖子请七八名太医过府诊治。
沈谦言趁着人多,得意地跑到柔桑屋里,扭来扭去地欢喜道:“柔桑你输了,你输了!你看我没喝药就好了……还是表哥厉害罢!”
柔桑输掉比赛,闻言直接气哭了。
在程氏不明就里的追问下,柔桑将事情前因后果说出来,程氏险些气得半死,指着沈谦言的鼻子骂他是讨债鬼。
沈国舅也恨得牙痒痒,拽着嘚瑟的沈谦言去院中狠狠打一顿板子,又打发沈谦言跪了两日祠堂,这才彻底消气。
按着医嘱喝药养病,柔桑在榻上躺了两个多月,身子才慢慢好起来。沈谦言却不再去她屋中玩耍,甚至搬出了她居住的院落。
柔桑琢磨了小半年,以为沈谦言是因为挨板子、跪祠堂的事儿记恨她,便怯怯地找程氏舅母询问缘由。
程氏好笑地搂着柔桑,嫌弃道:“那孩子天生是个捣蛋鬼!你舅父怕他再不老实,数月前请了卸任的老太傅来授他学业,免得他将来一事无成,做个无知的恶霸闯下祸端!”
“舅母,沈谦言不是坏人!”
柔桑听到睁大水灵灵的眼睛,听到「恶霸」二字,几乎下意识地昂头反驳。
程氏愣了一瞬,失笑地掩唇拍拍她的小背脊,吩咐嬷嬷带她去找沈谦言解解闷。
柔桑想到喝药那件不甚愉快的事儿,却出言拒绝了。
当日她领着侍女溜去沈谦言温习功课的小院子,隔着窗子听沈谦言抱怨课业太重、抱怨白胡子老太傅说话如念咒般无趣,忍不住捂嘴笑出了声。
两天后,老太傅身子不爽利,给沈谦言布置下一大堆功课,匆匆辞别沈国舅,准备赶回家中歇息一段时日。
老太傅走后,沈谦言每天坐在书房内研墨抄书,时常烦闷得叫苦不迭。
这日午时,柔桑瞅准了书房内没有陪侍,趁机跑进书房和沈谦言拘了一礼,郑重地道歉自己并非有意害他挨打受罚。
少女负手而立,一袭杏黄百褶长裙,外头罩着一件雪色压云纹的秀气小衫。
身量略略长开了些,低垂的眉眼蕴着点点歉意,春风微拂,她比书房外伸进窗棂的几支杏花更为灵动娇美。
沈谦言呆愣愣地望着柔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脸颊却不经意地飞红,起身急道:“柔桑妹妹,你说什么呢,当时是我不懂事,活该被打死!”
“这半年多来,我被爹娘和老太傅困在这里温书,整日整日地生不如死,不然我早带你溜出去玩儿了!”
柔桑见沈谦言话声真切,心中悄悄松了口气,亦抬眼打量沈谦言的样貌。
大半年未见,沈谦言也长高了许多,一领交襟绣竹纹月白衫子,微微长开的眉眼含着暖融融的笑意,俊秀又亲人。
柔桑抿出一嘴笑,负着小手上前:“那沈表哥你今日有空吗?舅父给我抓了几只小兔子,我们一起去喂兔子!”
沈谦言毫不犹豫地答应,绕过书案时,身子忽地一僵,苦恼道:“不成……太傅大人逼我抄诗卷,他说不准哪日就回来了。若我做不完功课,他定然要告知我爹娘,我爹又要把我打个半死。”
说罢,沈谦言回身看向书案上堆叠的书卷笔墨,恨不得一把火烧了书房。
眼角余光一瞥,却见柔桑负在身后的小手伸出来,捧着一沓墨迹斑斑的纸笺,白嫩嫩的小脸上笑容高深莫测。
“沈谦言,你看这是什么?!”
沈谦言微怔,柔桑昂着面颊,眉眼弯弯地道:“我早就料到啦!这是我连夜为你抄好的,本想用它哄你别再生气了,没想到你不怪我害你受罚那件事儿。”
“喏,这下你可以安心出去松快松快了!”
“你……你仿照我的笔迹抄的?”沈谦言盯着柔桑手中的纸卷,诧异出声。
柔桑以为沈谦言信不过自己的字迹,认真眨眼道:“沈谦言,我的学问可不比你差!我四岁就开始握笔临摹字画了,你的字又丑,太傅大人和舅父不会发现的。”
沈谦言忙得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话说到这里,他又嘴笨的不知该如何讲自己的心思,干脆挠挠头,一把接过纸笺放到书案上,抓着柔桑的手往外跑:“表妹,我带你去喂小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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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秋来,柔桑又在沈府自在地住了几年。
每日同沈谦言一起听太傅大人讲课,同沈谦言一起逃学挨骂、溜出府邸逛街玩儿,抑或被沈谦言纠缠着、为沈谦言抄书作假骗太傅……
柔桑一直觉得,在她遇到宁嫣之前的少时生涯里,最最轻松的日子就是待在沈府这几年。
有舅父舅母的疼爱,还有沈谦言日日送新奇的小玩意儿到她的院子,在她生病体弱时,陪着她一起胡闹作怪。
这一年,柔桑在沈府出落成金钗之岁的大姑娘。堂堂一朝公主,总在皇宫外待着也不成体统。于是太子思忖一番,亲自来接柔桑回宫。
恰巧宁嫣待在沈府,太子见到宁嫣便想起远在北境的萧南烛,不避讳地笑道:“宁三小姐,近来四皇弟没给你送信罢?”
“前不久,他亲率大军攻入北越地带,若没及时与你通信,你别太着急,军报上说一切顺利,与北越的战事想来没两年便可结束了。”
宁嫣心神一荡,浅浅地福礼致谢:“臣女明白,多谢太子殿下告知。”
柔桑当着自家三皇兄却没太多拘礼,抱住太子的胳膊亲昵道:“三皇兄,你说真的吗?四皇兄是不是快要回京了?太好了!”
太子戳了戳她的脑袋,无奈道:“你呀,在舅舅家心都待野了,半点女儿家的规矩都没有,看你往后回宫里怎么办?”
柔桑嘟起嘴哼一声,松开他的胳膊跑回宁嫣身畔,又噙着笑容与宁嫣谈起萧南烛在北越的战事。
沈谦言站在几人身后,瞧着柔桑在太子面前的撒娇模样,瞧着她提及萧南烛的喜不自禁,脑海中倏地掠过一个极不舒服的念头:我不是她的兄长么?
这些年柔桑在沈府长大,有哪一天不是他陪着?为何柔桑从没挽着他的胳膊撒过娇?
甚至打小就直接称呼他的名字……难道柔桑心里最亲厚的哥哥,竟然不是他??
当日晚暮时分,翻卷的云霞铺满天际。霞光映入庭院之中,衬得院中两道少女身影好似披上红蒙蒙的羽衣一般。
宁嫣坐在露天的石桌前陪柔桑说了半天话,看天色渐晚,便掸了掸手心嗑瓜子落下的浮灰,辞别道:“柔桑,我得走了。”
“我若再不回国公府,舒氏抓着我的把柄,我家那位祖母不定要罚我一顿。”
柔桑不舍地起身,颔首道:“嫣儿,我让沈家侍卫送你回去。太子皇兄和舅父的正事儿也该谈完了,我等下也要回皇宫去了。”
“……”沈谦言守在不远处,见两个姑娘从头饰谈到鞋面、从话本聊到戏文,终于说完了闲话,忙不迭地出来送宁嫣。
宁嫣一袭艳艳红裙,神情古怪地打量沈谦言一眼,也没多说什么。
沈谦言莫名觉得宁嫣看穿了他心中所想,尴尬地送宁嫣出府后,立刻折返问柔桑:“柔桑,你几个兄长里,你最钟意谁?”
柔桑懒懒地抬眸扫沈谦言一眼,本不想搭理,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思索起来:“大皇兄几年前就去封地了,我记不清他了;二皇兄就算了罢……”
“太子三皇兄性子温和,待我又极好,我钟意他!不过我最最喜欢的还是四皇兄了,不知道四皇兄这些年在边境过得如何?”
“四皇兄回来,嫣儿也会很开心。”
柔桑希冀地托起腮帮,心中却明白她是因为母亲庆妃娘娘的事儿,总觉得自己对不住萧南烛,是以心心念念地盼望萧南烛平安归来,早日与宁嫣重聚。
沈谦言没想到这些,瞧着柔桑敬慕的眼神,心中一阵气闷:“表妹,你就只有这几个哥哥吗?”
柔桑回神,“哦”了一声:“还有五皇兄萧清宴呀,虽然这些年我不在深宫长大,却一直记着他的,他也很好。”
沈谦言而今不过束发之龄的少年,藏不住心事,袖袍重重一拂,温隽的眉眼冷下两分。
柔桑察觉他在甩脸子,直起身子蹙眉道:“沈谦言,你无缘无故到底什么意思?我哪里招惹你了?”
沈谦言不悦抬眸,幽怨地拍桌:“你说呢表妹?表哥不算哥哥吗?咱们从小一块长大,你怎么就只对太子好?”
“我问你最喜欢哪个哥哥,你甚至压根没想起我,难道我不算人吗?!”
柔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