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我寄人间427
何氏听完沉默了好一会儿,对儿子道:“你三伯就是江家的天,他想做什么,任何人都拦不住。你只当从未听过这话,把它忘掉,忘干净。”
床上江文楷动了一下,带着浓浓的鼻音道:“忘干净什么呀?我昨夜是怎么回来的来着?”
母子二人对视一眼,默契地上前关怀备至,转移话题。
这天下午,新妇堂前拜家翁,而后全家人聚在一起吃了顿便饭。
饭后,江冲当着大伙儿的面,将重阳叫到跟前,拿出一沓房契、地契以及银票。
“歇息几日,你带着你媳妇去金州,顺带把你两个妹妹也护送过去。这算是,你我父子多年,我对你的一点心意。”
重阳连忙跪下,膝行几步上前,“孩儿岂敢领受!孩儿本是道旁乞儿,蒙父亲搭救,养育教导才得以长大成人,若非如此,孩儿怕是早已曝尸荒野,大恩大德尚无以为报,又如何敢受此厚赐!”
关于重阳的来历,当初江冲带他回来时就严令随从不许外传,因而府中虽有猜测,却无实据,如今众人听重阳亲口说自己是乞丐,顿时有种“果不其然”的感叹。
江冲横眉竖眼:“少废话!让你拿着你就拿着。”
重阳一噎。
江冲放缓语气道:“你也说你如今长大成人了,只是分你出去单过,又不是断绝父子关系逐你出家门,哭什么。不止是你,就是大房、三房、四房,不日也要分家,只不过从你起个头。”
众人:“嗯?”
重阳一听这话,怕误了父亲谋划,连忙不敢再推辞。
江冲看着众人脸上表情各异,缓缓道:“既然话说到这儿了,我也不瞒着你们,我是想着今年过年咱们热热闹闹的,等年后再分家。今天也就是提前说一声,具体怎么分,等年后再商议。你们别忙着找地方,既然是我提出来的分家,肯定是要给你们安排好落脚之处的,决不至于让你们露宿街头。”
在场大部分人稍稍松了一口气。
江文楷一脸轻松:“早就该分了。三哥你是一家之主,只管开口,我们都听你安排。”
江冲没搭理他,看向江文洲道:“回去好好跟你爹说,只是不在一处住,以后有难处侯府不会不管你们。”
江文洲忙道:“三哥放心,我们都知道你的为人。”
江冲又看向江愉:“彤儿你……”
“三叔,我比重阳还大,重阳都能自立门户,我也没问题,我会照顾好我娘。三叔放心。”江愉笑道。
“那就好。”江冲点点头,最后看向三老爷:“三叔,我先前求你那件事,两个月了,考虑得如何?”
三老爷满心纠结,看看江冲满面诚恳,再看看江文楷无知无觉,强忍着心痛问:“非要如此吗?”
江冲道:“若非山穷水尽,何至于此。”
众人:“?”
什么山穷水尽?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三老爷捂着心口,难受得眼眶都红了,“我这辈子啊!就这么一个有出息的……你都不肯放过!就……就依你吧……”
江冲蓦地起身,端端正正跪在三老爷面前,“咚咚咚”给他连磕三个响头。
这一举动让众人都惊了,江冲身为一家之主,他站着旁人便不敢安然端坐,他都跪了,在场还有谁敢干站着?
三老爷擦着眼泪伸手扶他,“快起来!俊昌快扶你哥起来!仲卿啊!你这是做什么,我就是心里难受,你让我哭两声也就好了。”
“三叔高义!我替驸马和后世子孙谢您。”
江冲也知道自己这样做有多缺德,江文楷是他三叔膝下唯一一个有出息的儿子,他还要这般不近人情地把人要走,这相当于断了三房一脉的未来。
可他没有别的选择,不这样做,侯府早晚会毁在他手里。
江冲贴心道:“三叔这么大年纪,也不好长途奔波。劳烦三叔手书一封,叫……彤儿,你再替我跑一趟,去符宁找族长交涉此事。”
他本不想短时间内再教江愉夫妻分离,但这事除了江愉,也没别人能办。
“是。”江愉虽不知具体何事,但他明白“交涉”二字的言外之意。
三老爷用难以割舍的眼神看了江文楷一眼,“这么急吗?”
江冲:“夜长梦多。”
三老爷:“那好吧。”
江文楷:“?”
江冲视线扫过一旁神色各异但都难掩窃喜的嗣子们,本想叫他们跟江愉一块去符宁,但如今已是初冬,过不了多久隋光关外就会开始下雪,让这些半大孩子跟着,反倒是个累赘,想想便算了,招招手,“彤儿,你跟我来。”
至于江愉是如何被面授机宜目瞪口呆地从江冲处离开的自不必说,只说江文楷携妻儿回房路上就一直在琢磨他爹和他三哥说的那些话,还有他爹最后看他的那个眼神,怎么想都不对劲。
“你说他俩到底在说什么?我总觉得这事跟我脱不了关系。”
何玉兰倒是有所猜测,但她不敢想也不敢说,怕想多了回头空欢喜一场,怕说多了江文楷这傻憨憨再跑去闹。
就很烦。
“你知道我想做什么?”江冲看向身边少年。
曾经的江恂早在江文楷等人的见证下正式过继给韩博,并更名为韩平。
江冲对此解释为,他经历两次过继,处境比别人更要艰难,人生亦是如此,起起落落,希望他能在以后的人生中保持一颗平常心。
韩平道:“大致能猜到些。”
最近这段时日,江冲常将韩平叫来身边,或是考校功课,或是赏赐物件,甚至有两回手把手教他剑招。
可把他曾经的兄弟们给嫉妒的,嫉妒过又自我安慰:都过继出去了,再得宠也没用。
府中奴婢见风使舵,待他较以往更为殷勤恭敬。
“你很聪明,但是要善用,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江冲对这个孩子的态度就是,该疼疼,该教教,该敲打还是要敲打。
韩平:“孩儿谨记。”
“走,我带你回家看看。”江冲带着韩平往外走去,边走边道:“我叫人给你收拾了间屋子出来,年后我跟你爹去了金州,你每个月过去住一两天。家里长期无主,奴婢难免惫懒懈怠,你得担负起小主子的责任,管着他们。”
韩平:“是。”
江冲忙里偷闲,领着韩平在家里四处逛了一圈,最后来到书房,指着墙角那个灰扑扑的大箱子:“那里面都是你爹的宝贝,绝对不能动。其余书册什么的,你想看可以在这儿看,但是不能带走。还有那个,那个沙盘,随便玩。”
韩平莞尔一笑,这时候才有了些少年气,“孩儿明白。”
江冲在他肩头轻拍,“你自己玩会儿去,我有事忙。”
所谓的有事要忙,是指将平阳侯府近日发生的事,以及来日即将发生但由于时机未到还没发生的事写进奏折里。
这可不是个容易的事,以江冲如今的权势地位,他的家事已经不仅仅是家事,更是和国事息息相关。
圣上迟迟不肯立后纳妃,前脚选宗室子入宫培养,后脚令魏王在勤政殿旁观议政,究竟是打算过继宗室子,还是立皇太弟,朝野上下众说纷纭。
江冲既是武将又是帝党,向来不掺和这些事。
可一旦这道折子呈上去,落在世人眼里就成了他在为魏王摇旗呐喊。
写好了奏折,江冲打开左手边第二层的抽屉,将奏折放入,打算改日呈到御前,却在合上抽屉时看到一个熟悉的小锦囊。
打开锦囊,里面是翡翠小月亮的碎片和那枚金铢。
当时不知出于何种心思,他从韩章那里拿到金铢后,并未将其交还给韩博,而是自己偷偷藏了起来。
江冲鬼使神差地取出那枚金铢,放在指间来回把玩,看着金灿灿的钱币在指间来回滚动。
金铢、韩博失忆、二月初十、何攸之……
倏然,一道闪电划过脑海。
江冲难以置信抬起头,辛辣的气流自胸中涌起——
他全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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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江冲猜到了韩博失忆的真相,读者小可爱们猜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