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书
苏翊其实没有走远。
他关上门后，就停在了原地，双手撑在门上，头抵着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头顶的声控灯过了亮起的时长，悄无声息地熄掉了。
周遭顿时陷入昏暗，苏翊还是维持着那个动作没有动。
过了好一会，他终于缓缓直起身子，摸出手机调出一个号码拨了出去。
“有空？”嗓子干得冒火，差点让他失声。
“有。”那边应得很爽快，但也很快察觉到了什么，“翊哥，你怎么了？”
苏翊沉默了几秒：“没事。出来喝一杯？”
“行。地点我定？”
苏翊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算是默许。
他的脚腕以脚尖为支点在地上转了几圈，缓解了僵直的感觉后才缓缓迈步向外走去。
……
周晖看着坐在身边的人有些发愁。
地点早就发到了苏翊的手机上，苏翊也因此比他早到了一刻钟。
自他来此之前，苏翊的脚边就已经堆了数个瓶子，还有数不清的烟蒂。
一个包厢被搞得乌烟瘴气，周晖推门进来的时候差点没被给呛死。
他开着门透了会儿气，才在渐渐散去的烟雾中看清了坐在地上的苏翊。
周晖又兀自琢磨了一会，还是劈手夺过苏翊手中的酒杯：“翊哥，别喝了翊哥。”
苏翊没理会周晖，没了酒杯，他就直接拿起桌上的酒瓶子猛灌。
他仰着头，喉结上下滚动着，剩下的半瓶酒几乎一下就见了底，还有一点儿从苏翊的唇角漏出来，顺着下巴的弧度流下来，流过脖颈处没入了衣领间。
这样不要命的喝法，这样颓然的状态，让周晖在一瞬间就想起了他们高三的那个时候。
该不会……
没待周晖思忖明白，转眼间苏翊又开了一瓶。
周晖吓一跳，连忙抬手摁住：“翊哥，我求你了翊哥，别喝了。再这么喝下去要出事的。”
苏翊的眼珠子终于朝周晖的方向转了一下，但也仅仅是转了一下，没半分停留便又垂下了眼睑。
然而周晖还是借着这一下看清了苏翊眼中的猩红。
他猛地蹙起了眉，手上的力道不由一松。
苏翊挣了挣，甩掉周晖的手，握着酒瓶子眼见着又要灌下去，周晖回过神来，夺下酒瓶，往边上用力一扔，酒瓶子碎裂发出啪得脆响。
苏翊的手停在半空，缓了好一会才放下手回头看周晖：“干什么。”
低沉不悦的语气骇得周晖有一瞬没敢出气儿。
“翊哥，你跟兄弟说，是不是她？”
周晖紧咬着后槽牙，只等苏翊一个答案。
苏翊却摇了下头，说：“和她没关系。”
周晖愣住：“那这……”
苏翊的手指在眉骨处有一下没一下的捏着，过了片刻才喃喃道：“是我的错。是我太着急，反倒吓着她了。”
“什么？”周晖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
“周晖，你说，如果……”苏翊顿了一下。
“如果什么？”
苏翊挥了下手，偏头扯出一抹笑来：“算了，你怎么会知道。”
他手掌撑地站了起来，拍了拍周晖的肩膀：“回吧。”
周晖被这反转的情况搞得云里雾里，这会正傻傻的看着苏翊。
“帮我叫个代驾，我这样开不了车。麻烦了。”
周晖显然还在状况外，他凭着本能按着苏翊的话去做。
“翊哥，你……”回过神后，他叫住了正往外走的苏翊。
“怎么？”
周晖嘴唇蠕动半晌，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目送苏翊上了车，绝尘而去。
……
苏翊专挑烈酒，这会后劲显现出来，闹得他头痛欲裂。
他跌跌撞撞的下了车，走上楼梯的时候因没站稳微微晃了一下。
代驾见状，一个跨步过来扶住他：“您小心。”
苏翊向来不喜生人的触碰，他礼貌性的笑了一下以示感谢，不动声色退开代驾的触碰范围。
他向上走了几个阶梯，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叫他。
“喂！”
苏翊顿住脚步，回身看见那个代驾靠在楼梯的扶手上，点着根烟一口一口的吸着。
楼道昏暗，二人都借着火星子明明灭灭的光打量彼此。
那个代驾是个中年男人，有着微隆的啤酒肚，面相看着很是和善。
“您还有什么事吗？”苏翊忍着一阵一阵的头疼，问道。
代驾猛啜一口烟，才说：“无缘无故的，还望先生能原谅我的多嘴。”
见苏翊颔首，代驾才接着说：“我这观察您一路了，您喝那么多酒，可是为的情一字？”
苏翊不置可否。
代驾笑了一下，又说：“我活了也有大半辈子，像你这种的情况也见多了。”他又低头吸了一口，“大道理什么的我也说不出来，我也就一句话，嗐，其实也就一句古诗。”
“先生肯定听过这句——‘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先生，该牢牢抓在手里的，千万别松。”
代驾说完，深深看了苏翊一眼，向他挥手道了下别，转身离开了。
苏翊站在原地好一会，才折返回去。
他站在漆黑的房屋里，手指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叶钥匙扣。
苏翊闭了一下眼睛，他到现在都还清晰地记得捡到这个钥匙扣时的心情，像偷藏了一件不属于自己的宝贝，小心翼翼又暗自窃喜。
最难受的那段时期，几乎是这个钥匙扣支撑着他度过。
他勾唇轻笑了一下。
代驾的意思，苏翊再明白不过。
他已经错误的放开了一次，这一次他不会再松手。
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
***
孟晓然这两天又变得心神不宁。
她坐在食堂的角落，低垂着头看面前餐盘上的饭菜。
没什么胃口。
她用筷子戳了戳碗里的米饭，兴致缺缺。
那天晚上苏翊的到来将她极力粉饰的太平表象击碎，让她在一瞬间就溃不成军。
孟晓然抿了下唇，眼神飘忽了一下。
她根本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简直一团乱麻。
她泄愤般啪得搁下筷子。
手机屏幕亮起，显示收到了一条微信消息。
“晓然！！！”
“我想起苏翊是谁了！！！”
“看到速回电！！！”
孟晓然愣住，反应过来后，迅速扒拉了几口饭将将填饱肚子，走出食堂后才给林舒回拨了一个电话。
电话刚一接通，那头就传来林舒咋咋呼呼的声音：“晓然，出大事了！”
孟晓然的心猛地向下一沉，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你说。”
林舒故意卖了个关子：“你先猜猜，苏翊到底是谁？”
孟晓然实在没耐心和她磨，便沉默着没说话。
“行吧，不猜就不猜。”林舒妥协，“你听我说，别急。”
“嗯，好。”
……
林舒醒后发现自己没躺在和孟晓然合买的那间房子的床上的时候，确实是结结实实慌了一下神的。
她下意识的掀开被子的一角检查。
幸好，什么特殊情况也没发生。
林舒吊着的心落下一半。
可是，这是哪？
她皱眉打量这间卧室，却越看越眼熟。
电光火石间，她惊觉这是她在自家哥哥这里的房间。
这么说来，那哥哥他是——
昨晚的记忆顷刻间如潮水般涌进林舒的脑海，她被吓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林舒的手往床上一摸，找到自己的手机看了眼时间。
上午10点42分。
这个点，哥哥应该上班去了吧？
林舒瞥了眼卧室的房门，小心翼翼地探脚下床，按下门把手将门拉开一个细小的缝，眯着眼睛察看走廊里的情况。
恰在这时，安静到几乎没一点声音的走廊上突然传来了拖鞋的趿拉声，林舒的心霎时提起，反手关上门的同时落了锁。
“笃笃笃。”门上传来闷响，接着又听见了说话声：“舒小姐，您醒了吗？”
林舒怔了一下，拉开了门。
站在门口的是林磊请的保洁阿姨，林舒来过几次，也因此认得。
“王姨。”林舒开口叫人，向门外探了头又飞快地缩回来，压低嗓音问，“我哥呢？”
“林先生上班去了，这会不在家。”
林舒轻轻哦了一声，提着的心这才稳稳落回胸膛。
“不过，”王姨又说，“林先生说，让舒小姐在这里等他回来，他有话要说。”
林舒：“……”
林舒闻言嘴角下撇，很是不开心的模样。
王姨笑了一下：“我做了饭，放在餐桌上了，舒小姐趁热吃。”
“好，谢谢王姨。”林舒点了点头。
“舒小姐客气。”
王姨交代好一切，很快就离开了。
林舒却没打算真的就这么呆在家里等林磊回来，她草草收拾好东西，却在经过书房的门口时停下了脚步。
风从半开的窗户中吹进来，吹起林磊书桌上的物什。
一张照片被刮起，在半空划了一个弧线，最后落在了林舒的脚前。
她俯身捡了起来。
这是一个男孩子的照片，穿着T市第一高级中学的校服，冲着镜头有些羞涩的笑。
眉眼还未褪去青涩稚嫩，只是瞧着还有些眼熟。
林舒诧异地挑眉，站在书房门口犹豫了一会，还是调转方向走了进去。
林磊的书桌上摆着一份资料，最上头名字那栏赫然写着苏翊二字。
苏翊？林舒垂眸回想了一下，那不就是晓然的那个相亲对象吗？
我哥怎么会有这个人的资料？或者说我哥调查他做什么？
林舒把那一小叠资料往后翻了翻。
“高中就读于T市第一高级中学。”
巧了，原来他高中也是在市一中读的。
该不会就是这个男生吧？
林舒拿起那张照片看了看。
说不定还真是。
她把照片放了回去。
说来也不巧，同一个高中，还是同一个年段的人，竟然三年里都没有碰上过面。
林舒耸了耸肩，正准备往外走的时候，却突然想起了什么。
她抓起桌上的照片反反复复地瞧了又瞧。
越看越眼熟。
苏翊到底是谁？林舒右手握拳轻敲自己的脑门儿，怎么就是想不起来。
握在手里的手机发出一声叮咚的消息提示音，林舒划开来看了一眼，是高中班里的一个男生回复她朋友圈的一条评论。
“哈哈哈，想当年，我还给咱们段花递过情书呢！”
林舒弯了弯眼睛，关上手机。
不过——情书？
电光火石间，林舒终于记起来苏翊是哪一号人物了。
这小伙子，不就之前高三的时候托她递情书给晓然的那个男生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回忆，大概半小时后二更。
呐就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