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
林舒判断的这两个数字让孟晓然有一瞬间愣在当场。
她显然是不太相信的：“林舒，你是不是逗我开心呢？”
林舒抬眼，一脸的莫名其妙：“我逗你做什么？”
“可是……”孟晓然的话被林舒挥手打断了。
“就你说的昨晚那种事情，讲真，我说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可能性都是往小了说的，其实我想说百分之一百来着。还有那百分之零点零一，”林舒叼走了一块肉，咀嚼了一会咽了下去，又接着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是？我就给自己留了点面子。”
孟晓然：“……”
“话说，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从和我打的那通电话开始，声就不对劲。”林舒指了一下她面前寥寥几根竹签，“你自己看看，东西都没怎么吃。”
孟晓然沉默了一下，说：“我没胃口。”
林舒“啧”了一声，干脆连烤串也不吃了，她抽过餐桌上的纸巾，对着手指一根一根擦过去：“孟晓然，有什么事情，只要你愿意，你都可以说，我也都愿意帮你。”她的动作顿了一下，掀起眼皮向对面看了一眼，“不要什么都自己扛。”
孟晓然今晚沉默的次数甚多，但这回，她沉默的时长有点久。
就在林舒的耐心即将告罄的时候，她开口说话了。
“不对。”孟晓然摇头，又重复了一遍，“不对。”
“什么不对？”林舒没听明白。
“那个百分比，他喜欢我是百分之九十九点九八的百分比，不对。”
林舒感到有些奇怪：“为什么不对？”
孟晓然又沉默了一下，抬起头来的时候却目光灼灼，带着笃定的意味：“因为，苏翊他不喜欢我。”
“他心里是有白月光的。”她抿了下唇，补充，“一记就记了好些年，现在都占着他心里的一席之位。”
林舒见孟晓然这般郑重的模样，还以为她要憋个什么大招，结果没想到竟是这样。
她哭笑不得：“我的姑奶奶诶，现在的男生，谁还没个白月光的，这多正常一事。再说，他再怎么喜欢白月光再怎么念着白月光，他也不能就这么守着心里的白月光过一辈子呀。是这个理吧？”
“话的确是这么说。可是苏翊那个白月光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林舒靠着椅背，翘着二郎腿，坐姿俨然是一副大爷的样子，吊儿郎当漫不经心的发问。
“苏翊和我吃饭的时候曾经说过，我的长相和他相识的一位故人很像。”
林舒扬眉，有一丝不悦：“你什么时候又跑去和他吃饭了？”
孟晓然弯着眼睛笑了一下，声音轻轻软软像在撒娇：“不是呀，是你以为我被拐了的那次。”
林舒一想到那次就忍不住来气，她努力压了压自己的火气，缓了一会才说：“那我就不同意了。”
孟晓然无奈地笑出声来：“林舒，你不能这样。”
“不能怎样？”林舒摇头叹息，“啧啧啧，这都还没确立关系呢，你就急眼了，以后确立了关系你还不得被那个谁吃得死死的。”
林舒倾身凑过来，和孟晓然眼对眼，鼻子对鼻子：“你知道你刚刚特像什么吗？”
“什么？”
“护犊的老母鸡。”
“……”
“行了，不逗你了。”林舒靠回椅背上，“姐就问你一个问题。”
“你喜欢苏翊吗？”
孟晓然愣了几秒，茫茫然摇头：“我不知道。”
“呐，我这么和你形容。”林舒又坐直了身，“见不到他的时候会不会很想他，很想找他聊天？他开心的时候你也会跟着很开心，他生气了就想尽办法哄他，很在乎他做的事情，会莫名其妙因为一个不存在的人吃醋……”
“诸如此类。”
孟晓然还是摇头，这回声音里都带了哭腔：“我以前以为我是喜欢他的，可现在我不知道了，林舒，我真的不知道。”
林舒叹了口气：“算了，这种事情急不得，慢慢来吧。”
那天晚上回去后，孟晓然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想了很久很久。
自那次吵架后，她似乎能明白一点儿自己对苏翊的感情，可经过昨天和今天这么一闹，她自己也太看不清了。
而苏翊这个人，更是从头至尾都没让孟晓然看清看透过。
她突然就想起了《小王子》里的话。
“如果你四点钟会来，我三点钟就会很高兴。”
“你看到那边的麦田没有？我不吃面包，对麦田无动于衷，但你有金黄色的头发，麦田让我想起了你，我甚至会喜欢那风吹麦浪的声音。”
***
孟晓然不知缘由，但苏翊却是实打实的没有再在孟晓然的面前出现了。
整整五天。共计一百二十个小时。
两人的对话框也被众多消息压在了界面的最底部。
孟晓然自嘲地笑了一下。
“啪！”面前甩下的一沓纸成功唤回了孟晓然神游的思绪。
她愣愣地抬头，看到了站在她办公桌旁怒气冲冲的林磊。
“怎么了？”
林磊盯着她看了会，突然就笑了：“怎么了，你自己看。”
孟晓然拿过桌上因林磊的甩下的动作而变得凌乱不堪的纸，微微整理将他们拢在了一处，一张一张翻看。
没一会，她就发现了问题。
“对不起，我马上改。”她说着，鼠标在电脑桌面上轻点几下，找到了原文件，“我会尽快，给您添麻烦了。”
在办公室的时候，她和林磊也一向是上下有别，这句话其实并无半分不妥之处。
可不知为何，林磊今天听着这话心里止不住的不舒服。
他皱着眉，敲了两下桌子：“你跟我出来一下。”
林磊把孟晓然带到了转角处。
他倚着窗台，定定地看了孟晓然半晌。
即便是现在，孟晓然还是一副心不在焉的状态。
林舒捏了下眉骨，强自压下心中的烦闷，说：“孟晓然，你跟我说实话，你最近到底怎么了？”
“啊？啊。”孟晓然顿了一下才回答，“没，没怎么。”
“说谎。”林磊淡淡的，不带一丝情绪的开口。
林磊平时瞧着没什么脾气，可一旦生气起来，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气场连孟晓然都害怕。
和坐在庭上判案时的正气凛然不同，是一种佛挡杀佛神挡杀神的煞气。
孟晓然缩了缩肩，没回答。
林磊见状，抬手按了一下她的发顶：“你慌什么。我现在只是以你哥哥的身份和你说话，若是真有什么事情，记得告诉我，千万不要一个人扛着，听明白了吗？”
孟晓然笑了一下，差不多的话林舒也对她说过。
这对兄妹，是真心实意地待她好，护着她的。
她点了点头应下：“知道了知道了，我的操心哥哥。别担心，我什么事儿也没有。”
孟晓然踮起脚拍了拍林磊的肩：“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她皱着张脸，显得苦哈哈的，“还有好多活儿呢。”
她转了个身，一蹦一跳的跑远了。
林磊站在原地没动，目送孟晓然拐了个弯，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帮我查个人。”
“苏翊。对，是他。”
“多谢。”
要说孟晓然真没事，林磊是不信的。
从小一起长大的人，说不上最了解，但她的心思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林磊垂下眼睑，将手机放回了口袋。
……
似乎自从苏翊不再出现后，很多事情都变了样、乱了套。
孟晓然安安静静的站在在办公室门口，听着里间的人讨论是非。
“诶，你们有没有觉得晓然最近不大对劲啊？”
“是的是的，我也觉得。就感觉做什么事情都心不在焉的。”
“没错，每天都魂不守舍的，脸色还苍白，也不知道是没休息好还是怎么的。”
“好担心啊，会不会是家里头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啊，还是希望她能快点好起来吧。”
此话一出，底下一片附和之声。
孟晓然笑了一下，心里暖暖的，她没有再听下去，掉头去了茶水间。
茶水间里装了一面镜子，孟晓然立在镜子前，直勾勾地盯着镜子里映出的自己瞧。
双眼无神，眼窝凹陷，面色苍白，若是换上白色长裙再放下一头黑色长发，那活脱脱就是一个女鬼。
孟晓然被自己的这个形容逗乐了。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强行让自己打起精神来。
孟晓然，不就一个男人吗。
再说，什么都没发生，两人互不相欠，你有什么好难过的，给自己整成这副模样。
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吊死在苏翊身上。
也是。
以前相处的时候就处处被苏翊牵着鼻子走，这回无论如何也不行了，得拿出点之前睥睨众生的姿态来。
孟晓然，顺其自然莫烦忧。
可很多事情却从不按心里想的那般发展。
例如中午吃饭的时候——
法院食堂的饭菜向来不错，今天就有她最喜欢的蛋黄南瓜。
美味的蛋黄南瓜让她持续低落的心情得以缓解，她找了个位子坐下，正准备开动的时候，对面突然覆盖下一个阴影。
她下意识的抬头，发现是林磊后，又把头垂了下去。
“咦，咱们晓然妹妹今儿个怎么来食堂吃饭了？”
斜前方传来一个声音，伴随着餐盘与桌面的撞击声一同落入了孟晓然的耳朵。
“前一个礼拜都没怎么在食堂见着你。”
孟晓然一时没分辨出这是谁的声音，就这么叼着一块蛋黄南瓜愣愣地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夏启正扑哧一声笑出来，他拍了拍林磊的手：“哎，林磊，你们家晓然妹妹也太可爱了吧！”
夏启正是楼下民庭的庭长，为人随和，和任何人都能打成一片。偏偏五十好几的年纪，有时候又精力旺盛的像个年轻人。
唯一的不好，便是爱乱点鸳鸯谱，工作之余的最大乐趣就是撮合院里单身的男女。
“夏庭长，你可别打趣我了。”孟晓然咽下口中的蛋黄南瓜后，才缓缓开口。
“哼，我哪里打趣你了，我这是打探情报呢。”
孟晓然有些错愕：“什么情报？”
夏启正嘿嘿一笑，摸了摸下巴上不存在的鬓须，笑得一脸高深莫测：“你看啊，咱们晓然妹妹如花似玉的俏佳人一个，哪有小伙子不动心的呀？”
“还单身呢吧？要不改天我给你介绍介绍？”夏启正眉眼弯弯，笑得像个老狐狸，“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内部消化便是顶好的上上之策。”
孟晓然算是明白了。
合着人夏庭长是想给自己说亲呢。
她哭笑不得地摆手：“夏庭长，我……”
孟晓然突然停住了。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拒绝夏庭长的好意。
对面夏庭长还在等着她的回答。
孟晓然用舌尖抵了下腮帮，那只能对不住苏翊了。
孟晓然心一横，咬了咬牙说：“那个，抱歉啊夏庭长，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林磊却倏得抬眼望过来。
“谁？”他沉声询问。
夏启正虽然难掩失望之色，但还是及时的为孟晓然解了围。
他伸手拍了拍林磊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小林啊，别对自己妹妹这么凶嘛。晓然也长大了，有心仪的男孩子，很正常的。”
孟晓然本被林磊的冰冷冷语气吓了一跳，缓过神后趁着林磊和夏启正说话的当口飞快地低头在手机上按了几下。
“哥，哥，我瞎说的，你别信。”时间紧迫，她也没仔细看这句话到底有没有发出去便锁上了屏幕。
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应付夏庭长。
她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为今之计，只能拿苏翊做个挡箭牌，先打消夏庭长的想法，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不过，怎么到哪都能有苏翊，这是存心不让她忘了他吗。
此时，坐在办公室写病历的苏翊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闲得无事可做的薛医生恰恰悠到苏翊诊间的门边，便听到了这一声。
他的脚步打了个弯，走了进去。
“哟，咱们的高岭之花这是怎么了？”薛医生笑着调侃，“感冒了？怎么没见小护士来给你送温暖呢？”
苏翊连眼神也欠奉，低着头写字。
薛医生把头凑过来，看了眼他正在写的病例，止不住称赞：“高岭之花的字是写的真不错。”
“诶，对了，上次采了你这朵花的主呢？那小姑娘还挺好看的来着。”
苏翊终于抬起头来，冷冷乜了薛医生一眼：“你很闲？”
薛医生笑嘻嘻的，完全没把那个眼神当回事：“怎么，难不成是人小姑娘终于受不了你的臭脾气，被吓跑了？”
苏翊的额角突突跳了两下，放下笔向后靠在椅背上：“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主任给你的任务，是明天截至吧？”
“而且，最近流感还是很严重，发热门诊应该都忙得脚不沾地才对。”他顿了一下，“你怎么闲得像个无业游民，还老往我这跑？”
他伸指捏着口罩的边缘，将它微微向上拉了拉，只露着双眼睛幽幽地看着薛医生。
苏翊的眼睛很勾人，黑的像墨，也如毫不见底的深潭，一不小心就能将人溺毙其中。
薛医生最瞧不得的便是苏翊刚刚那副模样，只露着双眼，直勾勾冷飕飕地盯着你，看得人内心发凉。
他别开眼，耸了下肩便向后退了几步准备离开：“行，算你狠。”
苏翊低头闷闷笑出声来。
过了几秒，笑声渐消，苏翊脸上的愉悦一点一点落下来。
他的舌尖抵在腮帮处慢慢的一圈一圈的磨，在一瞬间就想起了孟晓然。
这小姑娘，倒是狠心，这么多天真的是丝毫都不肯跟他联系。
他沉沉吐出一口浊气。
能怎么办。
可他想她了。
想到——希望下一秒就能看见她。
迫不及待。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薛医生依旧没有姓名h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