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周文涛喝的不算多,被夜风一吹,人也稍微清醒了些,但意识还处于混沌,瞧见近在咫尺的那张脸,瘫在地上飘忽着眼神,用手指了指:“你不是……那个……?”

  那个,今天那个谁来着?

  任真拿出手机:“你没事吧?需要我报警或者打电话给你父母吗?”

  周文涛耳朵一听见父母两个字登时就冒出了冷汗,连忙抓住任真的手,口齿不清道:“快快别了宝贝……”

  嗯他怎么流落街头了……但是这姑娘手真嫩啊,像是水做的一样,没骨头的吗?

  周文涛拉着任真的手又凑近了点,嘿的笑了一声,挣扎着想起来,“要不今晚……哥哥我,我和你睡?”

  任真皱眉,想挣开手,后领口就已经被人大力提了起来往后面拨去,耳边似乎能听见劲风的声音,接着周文涛被狠狠踹了一脚,整个人都往后滚了两圈。

  他有点懵,胸口火辣辣的疼,禁不住重重咳嗽了好几下,怀疑已经出血了。

  踹了周文涛,杨威瞬间转头恶狠狠教训那脑子缺根筋的姑娘:“你他妈圣母在世,路边酒鬼也上去慰问?”

  他怒极反笑,指了下自己的脑袋:“你这儿要是有问题,我劝你也别读书了,趁早滚回家里呆着。”

  且不说半夜一个人走夜路丝毫没什么保护,一小姑娘看见路边醉鬼都能去招惹,不是有病?

  任真抬头望了他一眼,眼珠子黑漆漆的,似乎在分析他的生气程度,像是做错事情却不甘心认错的小孩子。

  杨威因为这一眼,火气稍稍降了下来,这才注意到方才自己力气太大,她的衬衫扣子掉了两粒,略微一瞥就能看见雪白的胸口,以及那若隐若现的,深色内衣。

  像是被浇了一盆凉水,整个人瞬间清醒,杨威把头转过去看地上重新昏迷的周文涛,硬邦邦说道:“扣起来。”

  任真从刚才被骂就一直没有什么表情,听见他略不自然的声音,反而往前走了两步,捡起地上掉的一颗扣子。

  衣服又垮了一大片,几近半裸状态,她神态自若地站起来,走到杨威的面前,似乎冲他漠然地牵了牵嘴角,接着蹲下,捡起剩下的那一粒扣子。

  路灯下,少女的肌肤滑腻雪白,反射着细腻的昏黄光线,从地上款款站起来的时候,被内衣束缚着的胸叫人无法移开视线。

  不大,但是偏偏比任何人都要致命,像是迎风盛放的罂粟花,本身感受不到任何羞耻,肆无忌惮地嘲笑他人的痴迷。

  “我的脑子,应付学习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她当着杨威的面,把衬衫仔细穿好,没办法扣地严严实实,倒也不会春光大泄。

  然后抬头,定定看着杨威,“这个人我今天下午见过,跟我一个学校,”说罢忽而粲然一笑,“而且,你不是一直跟着么。”

  这女人有毒。

  杨威心底好像被羽毛轻轻触碰了一下,他舔了下牙尖,听见自己冷漠的声音:“任真?你要不要脸。”

  任真没回答,眼睛弯起来,嘴角处有若隐若现的梨涡,笑得样子像是天边一轮新月。

  后来杨威一直在想,都说相由心生,这样的妖冶的人怎么会拥有这样纯洁无瑕甚至惹人落泪的表情。

  人间洛丽塔。

  周文涛翻了个身,似乎已经睡了过去,打起了轻轻的鼾声。

  任真波澜不惊从他面前走过,向着老旧居民区的方向,被路灯投射的影子拂过了杨威的脚背,像是羽毛轻拂过的触感。

  一直到她走远了,杨威吐出一口闷气,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右手一直在用力的攥着——这是他紧张之时的惯有动作。

  掌心都被刺破,留下几道泛着血丝的伤疤,他把手摊开放在自己眼前,面无表情的看了一会儿,片刻后嗤笑了声,不爽地磨了磨牙:“居然被一个丫头吓住了。”

  像是为了响应他的自言自语,周文涛梦里囫囵喊了句什么,分外可笑。

  “傻逼,”他踢了一下沉睡不醒的醉鬼,百思不得其解:“老子明明亲手给你扔进出租车里叫你滚回家。”

  结果自个儿醉倒街头了,也真是活该挨揍。

  他说完又顿住了,立在原地双眼幽深盯着任真消失的方向。

  不知道是不是那女人的缘故,总觉得那个地方影影绰绰,藏着种种不易察觉的龌龊阴暗。

  他眯着眼睛回想。

  任真好像是住在……老楼区的五楼。

  算了。

  ********

  带了这么多年的学生,没见过谁开学第二天就敢明目张胆的逃课。

  班主任移开目光,顺手敲了下过道上学生:“上黑板,把这题做出来。”

  钟淇义站在黑板旁,摸着后脑勺卡在了第三步,忽而听见一声小小的提示:“勾股定理。”

  这样啊……

  勾股得垂直,两线垂直证平面平行,解答完毕。

  下课他回头,敲了两下任真的桌子,“谢啦,那题我还真没想到。”

  任真摇了摇头,“在黑板上人会紧张,不如平时的。”

  钟淇义瞄了眼她旁边空空的位置,意有所指道:“还习惯吗?”

  突然之间跟一个这么张扬的人做同桌,老师也不怕打扰到她学习。

  任真忽地看见窗外人影一闪,没有回答钟淇义,接着把书一放,匆匆道:“不好意思,我出去一下。”

  正是盛夏,绿荫成片,任建华还有兴趣观赏一下学校的景观,显然心情很不错。

  任真步子放慢,将他那副得意神态尽略眼底,接着隔了一个过道喊:“爸。”

  “真真?”任建华讶然回头,确定是任真以后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口气还是亲切的:“你不上课啊?”

  任真往前走了两步,直直看着他,“爸你来学校干嘛?”说罢笑了一下,“你来了也不看看我啊?干什么呢。”

  这小女儿撒娇的神态,让任建华别开了眼神,“爸来找你们校长有点事情……”

  “哦对了,”他掏出衣服内侧的钱包,小心地捻了两张人民币,快走两步塞到任真的口袋里,松了一口气似的:“爸给你钱了啊,别老让你妈骂我,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你好好学习,将来工作了爸爸还指着你呢。”

  任真乖巧答道:“知道了,谢谢爸爸。”

  没等她说完,任建华已经匆匆离去,再也没心情看校园的景致一眼。

  他欠了一年的抚养费,每次都靠着这点小恩小惠拖过去。

  任真站在原地,眯着眼看着校长办公室的方向,脑海里模拟着任建华和校长的会面。

  片刻后她微微一笑,踩着上课铃声进了教室。

  晚上照例是很晚回去,今天路上倒是没什么麻烦,只是一推门的时候,看见了客厅里端坐着,好像是朽木雕像一般的李蓉。

  任真有点疲惫地换了鞋子,“怎么还不睡。”

  李蓉两道眼神直直钉了过来,嘴唇嗡动两下:“那钱、那种钱你也要?”

  任真仿佛没听见一般,进了自己房间将东西分门别类地整好,眼皮子一掀:“你不要?”

  她预备去洗澡,谢天谢地,今天的李蓉只是阴冷,并不癫狂,还能应付。

  李蓉冷冷笑了一声,“早知道你们全家都不是好人,除了心心…也就心心不是狼心狗肺的东西。”

  任真步子顿住了,不冷不淡看了李蓉一眼。

  病人一般都敏感,只这一眼,就把李蓉吓得打了个寒噤,将在任真回来之前肚子里百转千回准备着的恶毒话都咽了下去,往后瑟了下,像受了惊的病老鼠。

  多可怜呐,只能自怨自艾在这四十平米的大棺材里落泪。

  任真转身进了浴室,快点洗完的话,还能睡四五个小时。

  没安生多久,外面又响起了摔碗敲打的声音,伴着李蓉诡异的抽泣,被浴室里的水雾锁住又释放,有种隔着云端看人间的感觉。

  家里能摔的碗早都摔碎了,现在全是任真换上的塑料制品,她倒也知道,每次意思意思摔一下就得了,绝不会动别的东西。

  这么一想也有点意思,任真轻笑着摇摇头,擦干身子穿了衣服,出去收拾战况。

  只是一推开门便头皮发麻了下,一股冷意从脚底直冲心底。

  李蓉发完了疯,又哀哀地躺在了地上,双目无神盯着天花板,手腕上一道不长的口子,正往外面流着血。

  不知道是不小心还是刻意的,现在屋子里全是血腥味。

  任真闭了闭眼睛,绕过李蓉躺着的身体,拿起座机听筒。

  任建华的号码早就把她们拉黑,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怎么联系。

  她犹豫了两下,拨通了另一个记在了心里的电话。

  不过几秒就被接通,一个懒洋洋的少年声音,“喂?”

  背景很嘈杂,撞击声与机械女音交织,他应该是在家里打游戏。

  杨威不爽,单手还捏着游戏手柄,“谁啊?不说话挂了。”

  “我妈妈好像自杀了,”任真看了眼还能动弹的李蓉,“你能过来帮忙一下吗?”

  李蓉忽而冷笑,还有力气骂人:“我死了,你不成孤儿了?你以为除了我还能谁要你。还这么慢吞吞的,你可当真是狼心狗肺啊。”

  她死不了。

  任真挂了电话,先换了套能出门的衣服,接着冷静地收拾起被砸的一塌糊涂的家里,跪在地上,慢慢擦拭着血迹。

  李蓉的头歪了歪,诡异地转向了任真这边,而后毫无预兆开始流眼泪,“妈妈对不起你啊心心……”

  任真没理她,擦了擦额头的汗,耳朵灵敏听见楼下的发动机声,走过去将大门打开。

  门开的一瞬间恰巧撞上飞奔上楼的杨威,他的眸子里好像有火在烧,话都没说,推开任真进了房间。

  屋里的女人太过死气沉沉,让人无法判断出一点痕迹,杨威额头汗珠滴落,怔在门口,脑海里一片空白。

  “她没死,”任真的话好像是隔着很远的距离,听不真切,“只是伤口看着可怕而已。”

  她站在杨威的面前,微微踮起脚尖,又摆出一副纯然无害的表情,似乎是天真无邪道:“你见过死人吗?”

  有什么东西轰然作响,杨威手腕青筋骤然爆出。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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