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一

  复课的日期又延后两周,农历二月都快到了。

  「好闷呀……何时才能复课呀,头顶快要长满草菇啦。」黄晴美抱怨道。

  「老师们现在应该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正烦恼着该如何追回教育进度呢!」黄元禧放下水杯说道。

  「教学进度什么的已经与我无关……我只是担心要是last day仍然无法复课就糟了。」黄宋江吃着紫菜说。

  「对了,老哥……」黄元禧拿起一片紫菜说,「现在赤蛇肆虐,你班有没有同学受感染呀?」

  黄宋江叹着气说,「不仅有人感染,还有同学不治呢!真糟糕。」

  「现在好像许多人都染上这玩意儿,身边总有几个人感染这病……好像没有尽头似的。」黄元禧无奈地说。

  「你们不要吓唬我啦,我好害怕……」黄晴美脸色发青地说。

  「我说呀……现在停课一个月,当作休养一下不好吗?为什么非要上课?」黄芷淇插嘴道。

  「上课不好吗?总比留在家中发霉好吧!」黄晴美不解地回应她。

  「妳不懂啦……」黄芷淇垂头丧气地说,「妳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黄晴美正想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被黄宋江制止了她,她只好作罢。

  黄元禧看见事态不对,便讨论别的话题支开她们的注意。

  「对了,张雅琪开学后有没有遭到排侪呀?毕竟在医院待了一个多月,她有没有被白眼呀?」黄元禧问黄晴美。

  「没有啊,反而她们对雅琪脱离那个鬼地方,感到很恩慰呢!她们都上前问候她有没有被吓坏,很关心她呢!」黄晴美爽快地回应他。

  其实,看见张雅琪回来时,黄晴美高兴得上前拥抱她,又说她这一个月来夙夜担心张雅琪在医院遭逢不测,能回来真是太好了。

  她哭得稀里哗啦,张雅琪紧抱着她,说自己也很想念她。

  见状的同学立刻群起起哄,大呼她们两人亲上去,作为久别重逢的礼物。

  黄晴美还没有回过神来,张雅琪已经亲上她的嘴唇,她感到瞬间触电。

  「是这样吗?」张雅琪问同学们,还没有等到她们回应,黄晴美就作出了反击,把张雅琪推向黑板,吻了她五十多秒,舌尖沾上了对方的唾液。

  她突如其来的一着,不仅是张雅琪,同学们也大吃一惊。

  「不可以这样喔,雅琪……」黄晴美指了指张雅琪的嘴唇,「即使大家都是女孩子,也不能随便亲上去喔?」

  要是出了岔子,妳要负责喔?黄晴美在张雅琪耳边细语。

  她甜丝丝地回忆当时的情境,黄宋江和黄元禧都没有见过妹妹笑得那样甜。

  看见黄晴美她们相处这样融洽,黄芷淇感到不是味儿。

  妹妹在医院躺了七年多,家里的状况每况越下,已经家不成家。

  一开始时,爸妈会每天探望黄芷君,希望她能快点好转过来。

  但是,随着日子过去,希望越来越渺茫,不断轮回在希望和失望的漩涡里,日子久了便坠入绝望的深渊。

  爸妈已经身心俱疲,几近崩溃,黄芷君的医药费几乎把他们的积蓄用光。

  看见女儿受苦,为父母者都会于心不忍,四年前,母亲曾经尝试掐死她,把她带离病痛的苦海。

  父亲制止了妻子的行动,亦使两人关系破裂,自此经常吵架,甚至曾经大打出手,半年后,他们便离婚了。

  和黄芷君一样,黄芷淇也没有见过离家后的母亲。

  去年七月中,父亲告诉她母亲死了,对于母亲的死讯,她没有展露太大的悲伤,她已经三年多没有见过母亲,对母亲的记忆逐渐模糊。

  其实,父亲也不是好得那里去,为了女儿的医药费,他每天夜上自愿加班赚取加班费,经常午夜才归家。

  黄芷淇认为他没有对成长中的大女儿展示关怀,

  反倒是现在寄住在伯父家里,使她寻回一点点家庭温暖的感觉。

  缺失的成长路,成了她心中偌大的刺。

  二

  这一天晚上,黄晴美着黄芷淇今晚一起睡。

  黄芷淇想了想,没有拒绝她的理由,便答应了她的要求。

  「我可以叫妳姐姐吗?」黄晴美请求道,「好吧……」黄芷淇无奈地答应道。

  「太好啦!姐姐,多谢妳呀,我想要一个姐姐很久了!」黄晴美兴奋地说,「是吗……姐姐吗……」黄芷淇思考着她的话。

  一直以来,她和黄芷君的关系都不错,她会和黄芷君倾诉,她也会如黄芷淇撒娇,投诉医院伙食不好云云。

  可是,仅此而已。

  其实,她一直都好想知道怎么做一个好姐姐,她只是一个星期探望她一次,而且只有一个小时。与同学,甚至早出晚归的父亲的相处时间都比这多。

  家里只得自己一个人,她好想有个朋友或兄弟姊妹和自己谈天什么的。

  可是,她的同学平常都不会理睬她,班上的同学讨论的话题她又不感兴趣,使得大家的关系一直疏远。

  后来,她家庭离异的事曝光,她的同学开始取笑她,并在她的背后议论她的家人。

  有一次,她探望黄芷君时,哭着说自己不想上学去。

  黄芷君当时安慰她:「好好哭一场吧,没事的,姐姐妳辛苦了,对不起……」说着说着自己也哭了起来,两姊妹拥着一起嚎啕大哭。

  在那一刻,她感到彼此的身份对调了,妹妹的行为犹如安慰受苦的妹妹的姐姐,对她而言,怎么也没所谓了。

  在那一次之后,她发现黄芷君成熟了许多,懂得安慰别人,她比自己更像姐姐,使黄芷淇心里自愧不如。

  「晴美……」黄芷淇拥抱着她,「对不起,妳可能要失望了,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姐姐,说实话,我不想当姐姐……」

  黄晴美安慰她,「对不起,看来是我的要求太过分了,不要紧的,妳这三年多辛苦了,好好休息吧……」

  「我才不想当什么姐姐……我想当妹妹,向哥哥姐姐撒娇,我想被保护,被爱……凭什么人家才年长五分钟就得当姐姐?」黄芷淇哭诉着自己的痛苦,黄晴美紧紧地抱着她,好让她安心地释放自己的情绪。

  三

  在家中自习的张雅琪,看着与黄芷君的合照,心中酸溜溜的。

  与黄芷君相处的接近一个月里,她感到时日如飞,心想为什么只能相处一个月就得分开。

  她原来以为她和黄芷君的关系只是建基于同床病友之上,当她重回日常生活,她便可以渐渐淡忘黄芷君。

  可是,事情不如人愿,她十分想念她,想念得快要出相思病了。

  她没法想像自己竟会为了一个女生如此神不守舍,每天起床第一件想做的事就是和她见面,脑海里亦经常环绕着黄芷君的脸蛋,她的表情和行动,亦缠绕在张雅琪的思绪里久久不去。

  这是她从未有过的感情,她不知道为何会这样,她也不知道怎么去应对。

  有一次,黄芷淇发送了一张妹妹的近况的照片予她,她立刻兴奋得在床上翻滚,犹如一个获得圣诞礼物的孩子一样。

  她高兴得流下泪来,仿佛多年的辛劳终于得到回报,相片中的黄芷君虽然疲乏,但仍坚强地笑着,像是向关心她的人派定心丸,表示自己会努力,她们不用太担心。

  张雅琪把这张照片视作珍藏,提醒自己努力。

  可是,她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她觉得黄芷君真的好可怜。

  母亲坠落走上不归之路;父亲被愤怒的岳父杀死;姐姐也出现了人格障碍,自己则被疾病煎熬将近八年,仿佛一切不幸的事情都发生在她的身上。

  她希望自己的出现能为黄芷君带来改变,使她人生重回正轨,与其他孩子一样健康地成长。

  可是,为了避免影响她的病情,她说谎欺骗她,隐瞒父亲的死讯,使她至今仍以为父亲仍在生。

  要是她知道了真相,除了陷入极度的悲伤和自责外,她也会怨恨自己和姐姐隐瞒真相,破坏双方关系,她无法接受和黄芷君闹翻,她不想失去她,可是,她亦可能无法接受父亲被杀的事实。

  从与黄芷淇吃饭至今的两个月,她困圄在说出真相与否的难题中,一直都没有答案。

  她觉得欺骗她很辛苦,心中一直都很难受。

  四

  张雅琪自习到深夜,张君琪看见妹妹在书桌上复习到睡着,担心她着凉,便在她背上披上一件风衣。

  这孩子真的好用功,看来不用担心她了。张君琪欣慰地想着。

  她看看书桌上的合照,是她不认识的人。

  从拍摄的地方看来,应该是年初在渡假村拍摄的。

  年初她在渡假村被隔离,这张照片应该就在那个时候拍摄的。

  相片中举起胜利手势的,应该是张雅琪,可是,坐在床边微笑的又是什么人?

  她想着想着,感到很奇怪,与此同时,张雅琪说起梦话来。

  「芷君……不要走嘛……人家不能失去妳呀,我不是存心欺骗妳呀……妳走了我也不想活了……」她凄惨地呼喊道,把张君琪吓倒了。

  她猛然地苏醒过来,发现姐姐在自己的身后,想起刚刚的梦话,感到十分难为情,脸蛋立刻泛起红晕,耳朵也红了起来。

  「妳……全都听到了?」张雅琪羞耻地问,张君琪难为情地点头。

  「发生了什么事啦?说出来让姐姐为妳分忧吧。」张君琪主动地说。

  「跟妳說不是不可以,可是,妳要有心理准备喔……」张雅琪尴尬地说,眼神就如被揭发偷吃糖果的小孩。

  张雅琪把与黄芷君相遇,被吻上的事,以及最近的情况一字不漏地坦白。

  「对不起姐姐,我一直都没有向妳坦白,可是,我喜欢黄芷君,并不是朋友层面上的喜欢,是情人,爱情层面上的喜欢,是妳和陈圣光的那一种喜欢,也许妳会觉得这只是女孩子小打小闹的那种夫妻游戏,可是,我是真的爱上了她……」张雅琪难为情地说。

  张君琪感到大受冲击,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她认识的女同性恋,有两人,一个是李笹华,另一个是路吉雅。

  她们俩人,一个趁着她没防备强吻了她,另一个则千方百计,无所不用其极想要从陈圣光手上抢走张君琪。

  张君琪愿意原谅她们,可是,这造成她对女同性恋者产生恐惧,认为她们是可怕且危险的生物。

  可是现在,自己最亲爱的妹妹就是这种人,使她大感错愕,冲击之大比她们俩人的行为更甚。

  张君琪很讨厌那些拆散情侣的人,认为他们是一群幼稚且卑鄙的人,所以,她不会提出叫她们分手。

  可是,她无法接受张雅琪喜欢女生的事实。

  为什么……张雅琪,妳不要吓唬我,姐姐接受不了……张君琪内心无力地哀怨。

  她无力地跪坐在地上,呢喃着为什么,张雅琪看见这样,便上前安慰她。

  「没事的,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妳不用担心啦……对不起,我不应该隐瞒这件事的……」她向姐姐道歉。

  「没关系……姐姐不怪妳,可是……我想冷静一下,可以吗?」张君琪无力地说道。

  张雅琪不安地答应她,张君琪则无力地走进浴室。

  她关上浴室门,蜷曲在浴缸内啜泣。

  五

  这天是黄芷君进行骨髓移植的前夜。

  她非常期待离开医院后的生活,她希望她的生活能尽快重回正轨。

  她作梦也没想过,自己竟能获移植合适的骨髓,听到这个消息时她喜出望外,心想自己真是幸运。

  和张雅琪分开的这两个多月,她十分想念她,想着离开医院后必须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见她,她好想一整天和张雅琪在一起,她已经思念张雅琪已经达到思念成狂的地步。

  每一次在电话里听到张雅琪的声音,她都兴奋莫名,很希望时间就此停止流动,好让她们永远在一起,不用再分别。

  听着张雅琪哭诉分别的痛苦,她的内心也感到心酸,恨不得尽早出院,使大家免受相思之苦。

  可是,有一点使她很在意。

  当她每一次谈起对父亲的感激和盼望时,张雅琪总是闪烁其词,煞有介事似的。

  她感到很奇怪,为何张雅琪很忌讳她谈及自己的父亲,好像发生了什么事。

  黄芷君心里有一个可怕的想法,张雅琪被自己的父亲性侵犯了。

  可是,他根本不是这样的人,她认为,身为两个女生的父亲,他应该干不出这种使人难堪,留下阴影的事。

  每当她醒觉过来时,她都很愤恨自己为什么这样想自己的父亲。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的父亲出事了。

  可是,他发生了什么事,她毫无头绪。

  她也奇怪,为何张雅琪三缄其口,不愿她提起父亲?

  是不是有点隐情瞒着她?

  要是真的有什么情况,为什么瞒住她?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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