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雾缭绕
“她醒了。”护士说。
——这是戴安娜·凯尔设想中的对白。
但是人生是一串戏剧场景的连续，在这个时间点上，她又一次和荒谬相遇。
“她不见了。”护士说。
“谁不见了？”艾丽西亚问。
“你的女儿，米娅不见了。”
偌大的医院，不见了米娅一个大活人。米娅浑身烧伤，如果离开医院的话会是很引人瞩目的，也是很困难的——烧伤会让她举步维艰。但是她就是不见了。除非是从外墙上翻过去，不然的话她不可能无故消失。她所在的楼层是4楼啊，如果攀爬的话她也不可能攀爬下去——正常人都不行，更别说一身烧伤的米娅了。
“你上次见她是什么时候？”戴安娜·凯尔问起了护士。
“今天早晨。我们的监控可以保存三天，这三天的监控里都没有发现米娅从这个病房里走出去。”
所以米娅去了哪里？
在城市的另一端，亨弗里斯看着烧伤得不成人形的曾经哥特姆城第一女警长，拿起了手上的刀，放在手里把玩了把玩。
“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谁？”米娅用尽全身力气才能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单词。烧伤之后她连说话都很难，因为她的脸部皮肤也严重烧伤——她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好地方。
“你还记得你有一个妹妹吗？”
“我…当然记得…我永远记得…我永远不会忘记…我怎么可能会忘记。”说话的时候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是身体上和心灵上的双重无力。
“你知道你的妹妹后来经历了什么样的事情吗？”
“我…不知道，你的意思是…？”米娅故意不说出来，她在生命危险之中还是保留着一点倔强。
“你的妹妹被人侮辱，被人侵犯，被人贩卖回了中心城。改了一个新的名字，整了容，声线和姿态都有所改变。她选择了你从来没有想过她会选择的一个工作。”
“你的意思是………”
“她是桑德拉·弗兰科。我觉得你早就知道了这个秘密，也许是她亲口告诉你的。”
“所以你是什么人……你到底要做什么？”
“你的妹妹玛利亚曾经生过一个孩子。虽然那个孩子的父亲她都不知道是谁，这对她来说是莫大的羞辱，对于她的人格是毁灭性的打击，然而她从来没有恨过这个小孩，而是想跟这个小孩一起生活一起逃到天涯。她以为见到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和那个所谓的女儿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可是她被骗了，她被那个孩子引导到了一个不应该去的地方，被克劳迪娅奴役，这是她一生受到的第二次的羞辱。她的性格也彻底的改变了。如果说她以前有过你妹妹之前的自我的一点点残余的话，后来就再也没有了。她成为一个心狠手辣的人，她曾经为难过你，她成为了黑帮法律上的打手。一切都是因为那个残忍的骗局，她从来没有想到的是一个骗局，她觉得自己的女儿在她面前死了，她一定要为她的女儿复仇。”
“我不懂你的意思…你是她的女儿？”
“我是那个欺骗她的人。”
“所以你现在是想继续加害于我吗？”
“不是的。老老实实听我的话，不过你也没办法不老老实实听我的话，毕竟你连动都没法动，你每动一下子就会思念你烧伤的伤口，痛彻心扉。不过这痛苦并不赶得上我每天内心中自责的烧灼。”
亨弗里斯只是组织给她的一个代号，她出生以来就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她作为杀手团的一员被培养长大，她的名字怎么能是固定的？她给自己下了个定义，她管自己叫做“我”，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名字，所有的名字都只是代号。
她有的时候是富家千金菲欧娜，有的时候是顶级大学研究生薇诺娜，有的时候是社工人员阿曼达，有的时候是孤儿院里头的珍妮。
杀手团在执行任务的几个月前把她安排在那个孤儿院里。给了她一张照片，让同等照片上的那个人。几天之后，照片上的那个人真的来了，满眼都洋溢着爱。她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爱意，杀手团一直严酷地训练她，希望她成为他们的接班人。杀手团的传奇悲歌已经曲终人散，她没有回去复兴杀手团，只是四处流浪。
因为在孤儿院里见到的那个人代表着世界上的一切爱与美好——至少在她眼里是那样的。
那个人叫桑德拉·弗兰科，是一位律师。一直以来她一直叫她弗兰科女士。
“弗兰科女士，你来了，我今天在学习的时候遇到了很多有意思的事情，我第一次知道电流是怎么运作的，你喜欢吗？”
“当然，我很喜欢。”
“弗兰科女士你今天好美。”
“我知道。”
“弗兰科女士，你今天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如果遇到不开心的事情可以跟我说啊。”
“我没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只要看到你就很开心了。”
“你是我的妈妈吗？弗兰科女士？”
“宝贝……”
“我爱你，妈咪。”
这一切都是为了她的背叛做铺垫。那天她亲眼看到弗兰科的眼神失去了以往的光芒。就算她这次回到这个地方，她再也没能从弗兰科的眼睛里再度找到那样的光芒——也许那是发自心里的爱才能发出的光芒。
她完成了上级给她的终极任务，杀手团的高层因此相当信任她。
但是她突然怀疑起了生命的意义。在杀手团取得最高的位置，对她而言也没有太大的意思了。和桑德拉·弗兰科一起相处的时间，让她知道了什么叫□□，什么叫做幸福。弗兰科曾经带她离开孤儿院前往高山，她们两个在山上对陡峭的岩壁呼喊，听大自然给她们的回声。
桑德拉·弗兰科还教她如何钓鱼，跟她讲那些她从来没有听过的睡前故事。杀手团教给她的东西都是方便于执行任务的，她从来没有听过什么小美人鱼，什么灰姑娘，什么白雪公主，还有弗兰科自己的故事。弗兰科说她曾经有过一个很好的朋友，现在想来应该是指她的姐姐——米娅——她们一起经历了很多有意思的冒险，甚至包括刑事案件的破获过程。
桑德拉·弗兰科对她彻底敞开了心扉，因为她是一个5岁的小孩，桑德拉·弗兰科还误以为她是她的女儿，所以就更加的信任她。她没有想到，就是这样的一个小孩把她引向了深渊。她一辈子都没有挣脱过那个泥潭，那一层悲哀一直环绕着她，一切都是因为她对那个孩子的爱。
亨弗里斯其实很奇怪，如果是被性侵犯，剩下的孩子难道不是应该看到这个孩子，就会想起那些恐怖的经历吗？
亨弗里斯后来才意识到有些爱可能是无条件的，就好像她身边那些被培养起的杀手一样，她们对人类的敌意是毫无条件的。
可是这些年来的无数个夜晚，她想起桑德拉·弗兰科就想哭，她这辈子想再见桑德拉·弗兰科一面。
她终于看到了桑德拉·弗兰科，还是那张脸，但是之前说过了，她再也没有见到她的眼神里的光芒。她可以看出桑德拉·弗兰科没有再次得到像以前那样的快乐，她甚至能看出来桑德拉·弗兰科在想她。
但是她不敢说出口，她不敢说自己是“珍妮”，她也不敢和桑德拉·弗兰科说出事情的真相。她把斯嘉丽·皮尔斯打成残废，她精神崩溃被送往医院之后就送进了警察局。
她偷偷溜走了，好像从来没有来过。她还记得她劈砍斯嘉丽皮尔斯的手掌时桑德拉·弗兰科惊异的眼神，想必桑德拉·弗兰科把她当成了杀手团的一员。那也没错，就让她那么认为吧。
警察来的时候，亨弗里斯已经远去了。桑德拉·弗兰科肯定做了有关她的口供，但是警察没有通缉她。毕竟，斯嘉丽·皮尔斯都不知道她是什么人。
她回到家里好好的哭了一场，她终于见到了她日夜想念的人，她想像以前一样躺在她的身边听她讲故事或者稍微接近她成为她的一个朋友，那对她来说也是好的。
她对桑德拉·弗兰科充满了愧疚和关爱。桑德拉·弗兰科是她的一切，她一直在收集桑德拉·弗兰科有关的信息，只要有弗兰科律师出现的每一份报纸，她都珍藏起来。大脑里幻想和桑德拉·弗兰科会有的剧情。
如果当时不把桑德拉·弗兰科交给她的组织——杀手团，她也许真的就和桑德拉·弗兰科跟她允诺的一样，离开这座充满是非的城市一起环游世界，最后在世界的一个角落上定居——弗兰科不止一次和她提起过这个计划。
可她还是放弃了这个机会来博取杀手团的认可，为此她追悔莫及。她赚得了全世界，却失去了爱。
离开她的那些天，每一天都会想念，每一天都会难过，每一天都会掉眼泪。
她想要找一个温暖的港湾——而且只要那一个港湾，如果不是那个港湾，她永远不会靠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