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
林木看到酒店前台站着的那个女人的时候,第一次感受到了在高海拔地区类似缺氧的胸闷气短。
“真巧啊,又是你?”林木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登山包走上前去,戏谑地看着她。
孟盛楠面无表情地扫了她一眼,“呵呵,这儿他妈就这三四家酒店,也就这家风景最好,有什么可巧的?”说罢,她转身拿着几张房卡走向瘫在大厅沙发上的一群人。
“就好像我想跟你搭讪似的,蠢女人。”林木冷笑一声,把身份证递给前台,长长地吁了口气。
“女士您感觉缺氧吗?需要氧气瓶吗?”前台小姐不识时务地问道。
“我?”林木一时不敢相信有人会对她提出这样的质疑,虽然这里海拔有五千多米,但远远达不到她承受的上限。作为一个资深的背包客,她的体能好得惊人。要不是这里人烟稀少交通不便,又没有合适的车队,她都准备骑车来了。
“留给那帮大小姐吧。”林木拿了房卡,鄙夷地看了一眼沙发那里的一群人,头也不回地上楼了。
孟盛楠坐在沙发一角连WiFi,网速慢得让人心烦,听着其他人叽叽喳喳的就更烦了。她一个宅女,一个星期前都没想过会到这么遥远偏僻,氧气还极其稀薄的地方。要不是跟这群富二代朋友打赌输了,她现在还窝在自家酒吧里追剧呢。
还有刚刚在县城的时候碰见的那个神经病,跟她差点为了争一辆破顺路车吵起来。什么先来后到,都他妈是一辆大巴来的,先下车的还成了先来的了?神经病!
虽然这个神经病最后因为他们人多自己走了,看样子是搭了摩托车来的。
孟盛楠烦躁地朝他们挥挥手,“走不走?!”
两对儿情侣,一对儿基友,同时朝她一个单身狗看过来。看到孟盛楠脸色不太好,才都慢吞吞地扶着行李站起身来,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孟盛楠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猛地一回头,“这儿没有电梯?!爬七楼?”
其他人同情地看了她一眼,“心疼你,我们在三楼。”
“为什么啊啊?”孟盛楠有点抓狂,“凭什么?”
“只有你是单人间啊,没办法。”
孟盛楠深吸一口气,倔强地转身率先提着行李箱走了上去,期盼着哪位仁兄念在兄弟情义上帮她一把,事实是她想多了,兄弟明显比不过情人,正是各家互秀的时刻,实在分不出心体谅她的孤苦。
眼看没人出手相助,孟盛楠默默地一口气爬到三层半,看不见这群狗男女和狗男男才好。
逞强的后果就是突然的缺氧,孟盛楠赶快翻出氧气瓶狠狠吸了几口,这才放慢脚步,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往上爬。
大概有一万年那么久,终于爬到了六楼。孟盛楠正扶着扶手哼哧哼哧喘气的时候,闻到了一阵令人回魂的二手烟味,然后听见了窸窣的脚步声。
她好奇地探头看了一眼,然后看到了同样看下来的“神经病”。
“怎么又是你?”孟盛楠不满地嘟囔了一句,不过语气没有先前那么冲了,毕竟七楼她提着箱子都要爬脱力了,想想那群损友,再看着和自己一样在七楼住单人间的女人,竟生出了惺惺相惜的感觉。
显然那个女人并不这么想,她居高临下地说,“只有七楼有单人间,我一个人当然要住这里,有什么可巧的?”
孟盛楠心里虽然憋气,但没有力气懒得和她计较。林木看着她的头顶,刚刚还盛气凌人的,现在一言不发,大概真是累了。
她叼着烟走下去,轻松提起孟盛楠的箱子,帮她提上了七楼。
孟盛楠跟在后面没说话,默默观察起来这个女人。她不针对她的时候还是很正常的一个人,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像是经常日晒,手臂提箱子时显现出来的肌肉线条流畅,一身专业的户外服装虽然略显陈旧不过还算干净。扎眼的是她一头的脏辫,这是孟盛楠看她第一眼就不太喜欢的根源,装什么?
“谢谢都不说?”林木在窗台的烟灰缸上按灭了烟,指了指她的箱子。
“谢谢。”孟盛楠没说别的,拉过箱子走到自己房门口。
林木看着她进了自己隔壁那间房,嘴角微微上扬,“够倔的。”
这家酒店的视野确实很好,高楼层应该更甚。孟盛楠站在落地窗前看着近在眼前的雪山,不由地生出一种对大自然的敬畏之心。雪山高耸,雪线之上就笼罩着若有若无的云烟,再往上是浓重的云层,遮挡住了山顶。天气不算阴沉,但还是看不清楚雪山全景。
孟宅女难得感受到了旅行的美好,能在这样的环境下洗刷灵魂,真是一件极其惬意的事情。
手机在响。孟盛楠看到群里其他人叫她下去吃晚饭,她瘫倒在床上,发了语音过去。
“住七楼的不配吃晚饭。”
去他妈的吧,我宁愿饿死在这也不想爬楼梯了。
因为提前了解到这个村子里物价极贵,林木的箱子里装满了吃的。自热火锅、泡面、饼干甚至还有榨菜。因为刚来,林木打算奖励自己吃自热火锅。
刚把纯净水倒进去,就有人敲门。
“借个火。”孟盛楠伸着手。
“你没有?”林木看着她手里的半盒雨花石有点吃惊。
“飞机收了,下来一直没买。”孟盛楠有点不耐烦。
林木掏出自己的打火机放到她手上,“没见过这么让人帮忙的。”
还不是因为你是神经病?孟盛楠也意识到自从发生了抢车事件之后,她的语气就一直很冲,或许是因为她还没说出什么让对方气急的话,对方就放弃了和她的争论,甚至对她十分不屑一顾。看她那眼神分明就是在说,“你们一群弱鸡坐车吧,老子要去坐摩托了。”
要不就是这山里海拔真的很高,氧气不足影响了她的心情?
尽管心里对这个无辜的人有那么一点点的愧疚,但孟盛楠还是高傲地扭开了头。
在烟味升腾起来的一瞬间,她敏锐的鼻子嗅到了一丝香味,肚子不争气地响了一声。
“你……在吃什么?”孟盛楠挤出一个其实看起来十分诡异虚假的笑。
林木赶紧用身体挡在门口,警觉地问,“干嘛?”
“嘿嘿。”孟盛楠探头看了一眼,瞥到了熟悉的火锅包装。饥饿终于彻底战胜了自尊和骄傲,她又说,“姐们儿,我好饿啊,你这儿有多余的吃的吗?”
“你就不怕我是坏人?”林木绷着脸。
“哎呀,毒死总比饿死强啊。你就让我看看,我望梅止渴一下也行。”
“我从窗户那看到你朋友们出去吃饭了,你怎么不去?”林木松动了一条胳膊,孟盛楠一手把还没用的打火机放回林木手里,身子灵巧地钻了进去。
“七楼啊姐,我今天已经把这一年的运动量都耗光了。”
林木无奈地看着盯着她晚饭的孟盛楠,说,“我那还有泡面,给你一桶自己吃去。”
孟盛楠的目光悠悠地转移到她身上,林木突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大姐,大哥,大爷,我想吃这个。”
最终林木还是又开了一桶泡面,心爱的火锅她只吃到几口,心痛得不得了。
不速之客并没有谦让的意思,看来也是饿极了,吃了她火锅之后明显不像之前那样浑身带刺,两个人终于可以心平气和地聊上几句了。
“我叫孟盛楠,你呢?”孟盛楠嗦了口粉,哈着气问她。
“林木。”
“哦,我看你挺专业的,经常出来?”
“嗯。”林木郁闷地挑起一叉子方便面。
“那你干什么工作啊?这么闲?”孟盛楠又问。
林木翻了个白眼,“无业。赚了几年钱就出来了。”
“哦。”孟盛楠低头咬了一口海带结,烫得半天没说出话来。
“你呢?”林木仔细审视过孟盛楠,穿着打扮都还不错,看上去娇滴滴的,一看就没经历过什么坎坷。不过看着年纪也没那么嫩了,还这么没城府只能说是缺心眼。
“我啊,开酒吧算吗?”孟盛楠向她挑挑眉,“在C市,有空来玩。”
“C市?”这下轮到林木吃惊了,“我在C市读的大学,不过好多年了……没再回去过。”
“是嘛。那你加我微信,去的时候告诉我啊,我请你喝酒。”
“好啊。”林木笑了笑。
“你明天也要早起看日照金山吗?”孟盛楠问。他们一群外行就是奔着那幅宏大而唯美的场景来的,碰上了就走,碰不上……也走。果然只像是一个赌而已。
谁知林木笑得更厉害了,“现在是雨季,看到的可能性很小。”
“什么?”孟盛楠筷子一顿,“完了,我们白来了。那你明天要去哪?”
“我要徒步进山啊。”
回到自己房间的孟盛楠深刻的反思起今天对待陌生人的态度实在不算太好,比起那一对对不知道吃了饭就回房间可能已经开干却对她不闻不问的朋友,林木真是一个非常好的旅伴,一起聊天也不会冷场,最重要的是十分大方,第一天见面就把晚饭让给她吃,真是够感动的。
而且孟盛楠不得不佩服的是,林木虽然看着年纪不小了,但毕竟是一个女人,一个人出来玩就算了,还要徒步进山。孟宅女看着自己苍白的四肢,无力地叹了口气。
夜里冷了下来,每个房间都备有电暖气,屋子里还算暖和。可按照这个趋势,明天早起可能会被冻死在楼顶观景台,孟盛楠看着箱子里仅有的薄外套抱怨道,这哪个菜鸟能受得住啊。
不过来都来了,几率再小,孟盛楠还是订了早起的闹钟,日出时间前十分钟,穿上衣服看了再回来睡。抱着这样的主意,她窝在被窝里看剧看到一点。
清早起来天气状况不出意外的不好,满山都是雾,还不如前一天天气好。孟盛楠以自己难以想象的毅力迷迷糊糊地套上衣服,爬到顶楼。果不其然,前一天说着一起早起的少爷小姐们都没有任何动静。楼顶只有她一个人。
冷风一吹,她顿时觉得自己像个傻逼一样。从口袋里摸出烟,又想起没火。
“妈的。”她也不困了,索性顶着冷风,坐在一个高脚凳上。来都来了,万一有奇迹呢。
在即将被个位数的温度逼到打哆嗦的时候,孟盛楠身上突然多了一件温暖的大衣。她扭头一看,林木眼眸清明,身上只剩一件冲锋衣的内胆,站在她身后半米的距离看着她。
“你怎么来了?”孟盛楠有一种被人戳破自己傻逼的尴尬感觉,有些后悔刚才没做出当即回去睡觉的决定。
“反正也睡不着,来吹吹风。”林木无所谓地说,“倒是你,穿这么少就出来,够拼的。”
“这不是好不容易来一趟嘛。”孟盛楠说着打了个喷嚏,“你看我是不是特好笑?”
“有什么好笑的,我不是也出来了么。”雾气越来越重,甚至天上飘起了小雨。林木看了看表说,“过了时间了,回去吧,别感冒了。”
大概是周围环境太过神圣,晨雾朦胧中,身上披着眼前人带着温度的外套,孟盛楠竟然感受到一种久违的安全感。她乖巧地点点头,又回望了一眼满山晨雾,跟随林木回到楼道里。
“你今天还进山吗?”孟盛楠问。
“看天气吧,要是上午天气不好就不进了,明天再说。”林木很无所谓地摊开了手。
“哦。”不知怎么,孟盛楠很期盼天气不好。
“你们呢?”林木站在楼梯口点了根烟。
孟盛楠把衣服脱下来递给林木的时候还有点舍不得。“不知道啊,今天没看到,你猜明天会不会看到?”
“打赌吗?”看着变温顺之后可爱很多的孟盛楠,林木一时兴起,脱口而出。
“什么?”孟盛楠反应了一秒,笑了,“你怎么跟我那几个朋友似的,动不动就要打赌。”
林木刚要说话,孟盛楠又说,“赌什么?”
“不知道。”林木靠在窗户边,嘴角微微上翘,眼睛里好像有什么在闪光。
“没意思,回去补觉了。”孟盛楠打着哈欠回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