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严馨雪艾敏约好的夜间悄悄话环节没能如期到来，午后有不速之客到来，急切掀翻这一方平和。
“艾中校有何指教？”万万没想到艾霄会冒冒失失地出现在自己眼前，艾敏从办公桌桌后猝然起身，冷着脸相对。
这场兄妹对峙到此还没到巅峰，当清浅脚步声清晰入耳、当抱着孩子的严馨雪紧随入内，艾敏脸色沉郁到底。
严馨雪得见她的神情，怔忡不安、敛目回避道：“小敏，你哥找你有话说。你们聊吧。”
严馨雪说完转身出去，艾敏追送她身影，而艾征，全程放眼艾敏身上。
严馨雪消失在门口，艾敏的耐心也统统丢光，她坐回转椅上，翘腿、转笔，不耐地抬个眼，“有事快说吧。”
“妈病了。”短短几字，清朗沉稳的男声浸染沉郁。
“什么时候？”艾敏猛地起身，笔脱手跌回桌面。
艾征对于她的反应稍得欣慰，脸色缓和些，“两天前。”
两天前……周六……艾敏自然而然记起那天在病房门口与母亲深刻的诀别，涩痛蒙心。
眼睁睁瞧见她红了眼眶，艾征岂能再旁观下去，他情不自禁上前，绕过桌角到她面前。
艾敏侧头避开近到眼前的手，“妈在医院还是在家？”
艾征收回停顿半空的手，退一步让路给她，“在家。”
艾敏腾地站起，抓起手机就走。
艾征跟出门，见艾敏到隔壁办公室推门招呼了声，得到首肯自行要走，他后脚跟上。
电梯间，抱着艾惜的严馨雪已然等来了电梯。
不得已搭同一次电梯，仨大人各怀心事，气氛压抑。
“小敏。”出电梯时严馨雪拉住艾敏，浅笑对她，眼中晦涩不明，“我带惜惜去早教班，你们回去吧。”
知晓严馨雪话里的意思，艾敏点头，“我回去看看，到时候看妈的情况。”
“嗯。”严馨雪应下她没成文的承诺，轻声叮咛：“你别着急……路上小心。”
“好。”
严馨雪松开勾在艾敏腕上的手，恍恍惚惚地，看她远走。
·
“妈！”艾征火急火燎推开家门，直奔楼上主卧。艾敏三步作一步紧跟他步伐上楼。
“妈！我妹回来了！”艾征轻轻推开主卧门，顾不上在意艾敏的别扭，急切地带她到床前。
“禾儿……”刘雅洁徐徐睁眼，如愿见到小女儿，对她扬起笑，难以置信地落泪，“真是禾儿吗？”
“是禾儿回来了。”艾霄坐在床边，回头笑答，挪了挪，将就近位置让给艾敏。
艾敏下意识坐了，大量过刘雅洁，垂眸，一声不吭地，蓄满眼窝的泪珠子藕断丝连般往下掉。
“你妈就惦着你。”清楚瞧着自己媳妇试图抬手为女儿擦眼泪，坐在艾敏背后的艾霄先动手了，梗着嗓音，叹息，“你几天不回家，你妈就急病了，犯了高血压。”
“你跟孩子说这干嘛！”刘雅洁瞪艾霄，也没阻断他的话。
“对不起。”
见艾敏低头抽噎，当爸妈的心疼，刘雅洁爱怜瞧着她，恨不得把她搂怀里，艾霄扶住女儿肩膀，软声对她：“家人之间能有什么解不开的心事？别置气了，回来吧。你回来你妈你奶奶才能安心。”
艾敏抽抽搭搭的，抿唇不应声。
刘雅洁心知她倔什么，心中气苦，面容则被眷恋占满了，她搭上艾敏的手，像女儿小时候那样，捧她的小手在自己手心，轻轻柔柔爱抚着……
艾敏强忍下哭腔。抽泣声渐渐遣散。
很快，午睡刚起的老太太闻讯赶来。
艾征为祖母搬来椅子，扶她老人家在床前坐下。老太太拉着小孙女，问了问儿媳眼下感受，听刘雅洁说是睡起来不晕了，心中欣慰，扭回头，看不够似的端详小孙女，不住念叨着“禾儿回来了，一家团圆了”云云。
……
艾敏归家，浇灭刘雅洁的心火。见母女俩相安无事，全家心安。接连请假的艾家父子俩下午返回岗位，老太太执意和李嫂去市场填补食材，预备晚上接风洗尘的团圆宴。
卧室里，一时徒留母女两个。
刘雅洁气短头晕，精神不振，抚着女儿的手却片刻没松。
艾敏与她母亲久违这般亲近，她也没什么话，除了询问母亲喝水等，只顾蔫在那空想。
“禾儿。”开口的是当妈的，心软妥协的也是她。刘雅洁捧着女儿的手，脸色蜡黄，语气和缓，半点凌厉架势不见，“妈答应你了……如果你非要喜欢女孩儿，”刘雅洁疏通堵在心口的那股气，叹道：“你非要喜欢谁都随你吧。”
在艾敏由惊异渐变为喜悦的视线里，刘雅洁郑重握住她的手，补充了后半句，“妈随你意愿，你也得答应妈，以后，不许再和姓严的往来。”
艾敏攒紧眉头，似懂非懂，“您这话什么意思？”
“妈说，你喜欢谁都好，不能是严馨雪。”
艾敏抽回手，收拳，突然站起来，垂首反问：“为什么？”
“因为她，闹得咱家不合！”刘雅洁加重语气：“你自己想想，家里哪次冲突不是因为她？！当初你不顾家出走气病你爷爷不是因为她吗？现在你们兄妹俩见面红眼，冷淡成仇人似的，不是因为她？妈告诉你一句心里话，妈看不过她。再说，有她在，咱家落不了好！”
艾敏绷着脸，冷肃听完，回绝，“既然您这样说了，我也不碍您眼了。天下之大不止艾家，总有容得下我和她的地方。”
艾敏不顾一切转身要走，刘雅洁气急道一句“艾敏”将她定在原地。
“你不是想问你爷爷吗？”刘雅洁不能容忍艾敏一次次为严家破丫头抛家舍业，转念之间，她想起艾敏最敬重的人，半理智半疯狂地将艾老爷子的真实状况亲口告诉了女儿：“你不是回家要找你爷爷吗？你见不到他了。你爷爷早就去世了！”
艾敏如遭雷劈，转过身来，呆若木鸡，口中凌乱呢喃着：“您说什么？什么过世了？爷爷不是在姥爷家么？”
艾敏的眼睫颤动，每每眨眼，泪窝里的泪河就抑不住断裂一股、自然垂落……
“禾儿……”刘雅洁发声之时就悔不自已，她的确留住了艾敏，只不过用了对自己女儿来说最惨烈的方式。
原来，疼她的慈爱的爷爷不见了，他老人家没等她，或者，是因为她的任性，折了他老人家的寿……胡乱猜度着，愧悔交加，艾敏捂着心口跌坐在地。
“禾儿！”女儿唇角发白，刘雅洁发觉不对，她顾不上自己，拖着病体下地，把女儿搂进怀里，颤抖摸过床头柜的座机，拨号呼救。
……
艾敏再睁眼，又回到了最厌烦的场合，她垂眼一扫，身边还有她避之不及的人。
“怎么样了？”艾征见她醒了，欢喜凑过来。
艾敏扭脸别处不予理会。
“我去请大夫。”艾征淡淡留下解释，转身，到门前，不放心回眸瞥了眼。
艾征来去匆匆，唯恐艾敏再做出什么不顾身体出格的事。
听医生叮嘱几句“暂且没大碍了，还需要精心养着”，艾征和缓神情。
他送医生到门口，返回床前，小心翼翼坐到陪护椅上，端正而局促地打量他的同胞妹妹。
“离家这么久了，有什么想吃的？”
那话很轻，小心浮起再落地，艾敏闭眼装睡，眉梢不觉间被问句的内涵压弯。
艾征一句话正在点上，艾敏自怨自艾着：因为她久久离家，错过了与爷爷最后的相处时光……因为她久久离家，严馨雪被迫接受了艾征，与他有了孩子，而她回来时，孩子已然会跑会跳了……因为她久久离家，她对不起身边亲人爱人所有人。
都怪她当初张狂任性，都怪她。
“小敏！”艾敏闭着眼，泪迹顺眼角淌下，艾征眼瞧着她独自难过，慌得从椅子上弹起来，俯身伸过手为她拭泪。
指腹沾染温热的瞬间，手被果断拍开。
艾敏倏然睁开眼，“你走，我不用你管。”
原以为艾敏半天没吭声是接受了他，至少，算作默认了，艾征听她说完，低落垂眸，原来，她还在气恨他。
“小妹。”艾征从小都以为有她这个乖巧懂事的妹妹自豪，脑海里转动从小到大的兄妹相处，艾征长长吐息，打定主意将话与她说开，“哥知道你怪哥，我也承认，是我抢走的她，你当时离开家，也因为我……”
艾敏扭头向窗外，却挣不开他的话。
“我喜欢她，和你一样，是小时候就开始了……”
艾敏自我屏蔽到此，理智脱缰，转身坐起来对他大吼：“你们都分开了你还要怎么样！”
“我知道。”艾征望着神情大变的妹妹愣了愣，很快冷静下来，继续道：“我原来不甘心，现在知道了，你们是分不开的。”
艾征悄无声息转变了态度，艾敏戒备注视他，心存疑虑。
“你们好好的吧。”艾征妥协站起来，预备出门去缓缓精神，没走几步忽而被叫住。
“爷爷去世，什么时候？”艾敏将一双拳头攥得死紧，咬牙颤声问他。
艾征神思空了好一瞬，爷爷的事，家里头是瞒着艾敏的，他沉了心慌忙回忆什么时候这件事露给了艾敏……
“是因为我吧？”
艾征转身，眼前的柔软女孩耷拉着脑袋，肩膀发颤。
“别想了。”艾征扑来床边弯腰抱住她，眼噙着泪，笨拙地哄人：“你先好好的，爷爷在天上才能安心啊！”
艾征向来犟，即便小时候调皮捣蛋被老爸拿皮带教训都极少掉泪，上次，他记得是在爷爷过世的时候，那是三年前。
眼泪簌簌而下，艾敏重重咬上手背，呜咽发声。
“妹，别哭了。”艾征揽着她，放轻力道为她抚背顺气，深深陷入自责中，“这事不怪你的，没人怪你的，怪我，怪我抢了严馨雪，我不像当哥的，把你气走了。”艾征说到此像是想到什么，屈膝正视她，“小妹，你好好照顾自己，好好和她在一起吧。我把她完完整整还给你，你们好好的，你为了她好好的，别想这些了。”
艾敏满脑子都是向来对她慈眉善目的爷爷，她最敬重的、别人眼里最威严的老军人，魂不守舍地呆坐着，半点他的话也没听进去。
“别哭了，小敏别哭了，妈身体还没好，教妈知道她受不住的！还有严馨雪，”艾征把着她肩膀渐渐施力，“小敏你出了事，你让她们孤儿寡母怎么过下去？！”
艾敏愣愣回神，枯寂的眼里渐渐浮现光亮。
“妈……馨儿……”
“你好好的，她们才能不担心你。”艾征咽下心酸，放轻音量哄艾敏：“小妹听话。”
艾敏怔怔点头，渐渐平静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三四章正文要完了，天啊又可以准备长篇大论的获奖（啊呸）结文感言了，fighting~
我去，我要存稿的，要被自己蠢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