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解痛
第二天一早起来,少仪走出房门,刻意看了一眼茶几,却发现昨晚梁锦牧送来的保温桶不见了,她心里顿时涌起一丝不妙的感觉,急忙走到厨房,只见那银色的保温桶盖子被揭开,桶倾斜在一旁的不锈钢碗架上,兀自泛着柔和的光泽,就像梁锦牧同学那白皙的脸。
一旁紫砂锅盖的蒸汽孔里冒着一缕腾腾的热气,空气中弥漫着老母鸡汤的香味。
她妈妈交代过刘姨,绝对不能让她吃过夜的东西,那碗汤药被刘姨当成了过夜的东西,勤劳而尽职的刘姨一大早来给处理了。
少仪心里顿时生起一丝歉疚。
她今天刻意早到教室十分钟,空位置还很多,她选了个后排的位置坐下,又将包包放在一旁的位置上,然后低头翻起了书本,眼睛却是一直盯着扉页上高等教育出版社那几个字。
她时不时看一眼腕表,离上课还有五分钟了,梁锦牧怎么还没来,她不会又笨到找不到教室吧?
“少仪,这里有人坐吗?”王俊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少仪头也不抬道:“有人!”
“谁啊?”王俊仍是那柔和的语气问道。
少仪顿时有些烦了,抬起头来,却刚好看见梁锦牧同学眼神复杂,两手空空,微微喘气,站在她面前。
也许是因为王俊在一旁站着让她有些不耐烦,也许是因为这位置本来就是给梁锦牧留的,她不知怎么就伸出一只手,拉住梁锦牧的衣角,直接拉到一旁的空位上坐下了。
她仍又低下头,半响,感觉到王俊知趣地走了,她才微微抬头看向黑板。
“这位置给我留的呀?”锦牧嘴角含着一丝笑意问道。
“不是!”少仪听她语气似乎有些得意,淡淡回道。
“哦,那我去别的地方坐吧!”锦牧也很知趣。
“上课了,不要扰乱课堂秩序!”少仪眉头微皱道。
“哦!”
“我是不喜欢他坐我旁边。”
“原来如此!”锦牧悠悠道。
少仪口是心非,原本心虚,斜眼见她桌前空空,问道:“你的书呢?”
“掉了!”
“书也能掉,人怎么没掉?”
“人差点掉了,为什么这教室都是数字编号呢?1203和2203不就差一个数吗?怎么隔得那么远?”锦牧一副不解的神情。
少仪忍不住噗呲一声:“你该不会又走错教室了吧?”
“嗯,我跑到东头那栋去了,半天没找到你,我问了一位同学,才晓得我走错了。”锦牧转头看向少仪,语气认真道。
“哈哈,笨死了,1字开头的是1栋,2字开头的是2栋,你连楼都找错了还能找到教室吗?”少仪忍俊不禁。
“嗯,不好,还是用甲乙丙丁戊己庚辛来编排比较好,那就错不了啦。”
“你以为这是古代呀,还甲乙丙丁!”少仪看向她,眼角含笑道。
锦牧见她笑了,亦是一笑,微微含羞道:“小女子让秦姑娘见笑了!”
她往常都是一副清清淡淡的样子,即是对少仪表示关心也是偶尔露出笑意,这般羞涩模样,还是头一次显露,少仪不知怎么,觉得她这样子竟有些动人。
她收了笑意,抬眼看向黑板,不动声色地将书本往锦牧桌前移了移。
这节课本来是节大课,中途有十分钟休息时间,最令人讨厌的是老师竟然拖堂了,一拖就拖到了第二节课,眼看离下课只有二十分钟了,不知是不是坐久了,少仪感到小腹竟又开始痛了,且来势凶猛。
她本来想忍着,没忍一会儿,感到身上竟然开始发热,随即又有点冒冷汗,那股坠痛之感越来越明显,和从前一样,每个月都要将她折腾一番。
她依旧强忍着,双手无力地放在桌前,原本端坐的身子终于有些发软,微微曲下了纤腰。
突然一只手覆在了她的小腹上,她低头看去,那手伸展开来,修长而笔直的手指,白皙光洁,柔和中有股坚韧。
随即感到那手掌下的小腹微微发热,底下那处一股热流倾斜而下,有股畅通的感觉,那坠痛之感也随之消失。
她的手是有什么魔力吗?
少仪渐渐缓过来,身上恢复了些力气,她转头看向梁锦牧,只见她也转头看过来,轻轻道:“昨夜给你的药是根治这毛病的,你怎么不喝?”
“我,我还没来得及喝。”少仪心头一紧,有点心虚。
“还疼吗?”
“不疼了。”少仪回道,她又将眼神移向梁锦牧的手,突然觉得那手如果弹钢琴肯定会很漂亮,她情不自禁想要伸手去抓起那手到眼前细看,却见那手十分轻柔地从她小腹处移开了。
她又抬头看向梁锦牧,只见她神色祥和,双目注视着讲台,好似在认真听课一般。
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何会关心自己?少仪心头突然涌起疑问。
好不容易熬到了放学,庆幸的是,下午没课。
少仪回到家,午睡了两个小时,起来后感到精神好了些,到厨房倒水喝时看到那保温桶,心想什么时候还给梁锦牧才好。
可是这会儿不知道她在不在家,上午放学的时候她说她要去找她表姐,应该还没回来吧。
少仪坐在客厅,边听歌边等着那开门的声音。等了一个小时,仍然没动静,心道,以后还她就是。
于是这个保温桶就这样被放在厨房,不知过了多久,仍然没有回归主人那里,刘姨索性将它收在了碗橱里,梁锦牧同学却也没有来找她要。
周六一早,她父亲秦委天确实来接她了,不过不是本人来的,是派他的司机来的,电话里她父亲似乎很忙,她接完那电话,将手机摔到了沙发上,紧闭大门,任她父亲的司机在楼下一直等着。
刘姨因为被告知她今天要回家,也没来给她做早餐,不过她气得也吃不下,直到中午,秦委天终于出现在她门口。
哄了半个小时,才把她哄好,秦委天深知自家的这位千金,从小被宠坏了,他心里开始盘算,该送她出国深造,锻炼一下才好。
回到了秦家的别墅,从前自己的房间,少仪突然觉得,一个人在外面住也挺好。
她母亲肖雯变得比从前更爱管事了,晚上睡觉前,又跟她唠叨了一堆。
她不知这个家目前维持的表面和平还能持续多久,突然有种想要赶紧独立的念头。
接下来的几个月,梁锦牧同学依旧只在上课的时候坐在她旁边,两人不温不火,她不说话,梁锦牧也不多言,梁锦牧似乎总能捕捉到她不开心或者不舒服的时候,她会偶尔逗她开心,会在她不舒服的时候给予她最适当的关怀。
梁锦牧似乎也知道她没有喝那碗治疗痛经的药,却是准确地感知到少仪的每一次痛经。
她的手便成了缓解少仪那股坠痛的良药,不过也只限于在明亮通透教室里。
这样的体贴很难不让一个人放下戒备,梁锦牧每一步走得不紧不慢,不催促,很自然,有种细雨扶风的感觉。
少仪本人都没有意识到,她渐渐对梁锦牧这个人产生了信任。
某个礼拜三的上午,迎来了学生到课率最高的建筑史课。
天气有些炎热,教室里闹哄哄的。
少仪身着一身粉绿色连衣裙,扎了个马尾,清纯优雅,天花板上的吊扇快速地旋转着,吹起她鬓角的头发,在她白皙的脸庞尽情地舞动,她娴静地坐在那里,目光沉定,在这热浪滚滚的炎天里形成了一道清凉的风景,令人看了不忍移目。
她坐在了第二排,旁边的空位放着她的包包,空位上的主人迟迟不出现,她不由有些急了。
这几个月来,顾老师的小蜜蜂小蝴蝶越来越多,不得不承认,顾老师那动听的声音,即便是讲出这么枯燥无味的史学,也别具一番风味。
尤其是,顾老师讲课从来不看书本,也不板书,更没有PPT,似乎书上的东西她都完全熟记于心,又或者她亲身经历过一般,因此,这一学期的建筑史课,少仪倒是听得越来越认真了。
“少仪,这里没人吧,都快上课了,梁锦牧估计不会来了,她表姐的课,她逃了估计也没关系。”王俊本来已经坐在后面了,又跑到前面来。
“谁说她逃课了?”少仪语气不大好。
“顾老师都来了,她还没来呢!”王俊说着朝讲台看了一眼。
少仪也看向讲台,只见顾老师一身棉麻连体裤,一双白色休闲布鞋,上衣是中袖的,也和她一样,扎了个马尾,全身上下只有半截手腕,还有脖子和脸是露在外面的。
倘若是其他女孩这身打扮,一不小心就会显得土气,倒是顾老师,有种泉间青竹、河畔杨柳的姿韵。
少仪早就看出顾老师穿衣风格很保守,大热天包裹得这么好。不过她已经从梁锦牧那探知,顾老师的爱人管她管得很严,但凡要去人多的地方,穿衣都是很讲究的。
她才刚看了两秒就见顾老师也看向自己,她发现顾老师每每看自己时,眼神似乎都变得柔和了些,这种感觉越来越明显,令她有些意外。
不过此刻她没有心思去深究这个,她心里又暗骂梁锦牧了,怎么还不来!
“请问团支书同学是哪位?”忽然听见顾老师如山泉般的声音响起,不大不小,教室里顿时安静下来。
大家的眼神一致从顾老师转移到团支书。
团支书王俊此刻正好站在少仪身边,他本来个子高,这会儿更凸出。
他回过神来,朝顾老师看去,微微笑道:“顾老师,是我!”
顾老师严师模样,道:“麻烦你过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