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伤敌一千

　　最初苏绾用好几天时间接受自己只是个部落普通女子的事实，后来到了变成大营, 她假装自己是宋将军的女人, 并且不遗余力地伪装着, 时时告诉自己, 那都是戏, 都是戏，千万、千万别当真。

　　进京后, 很多时候苏绾都恍惚的以为，自己就真的和宋屠苏是那种关系, 她只需要在这个庞大的宅子中站稳脚跟, 就能让宋屠苏给一个身份，哪怕不是明媒正娶, 也至少能上族谱，将来再出门，就是堂堂正正的‘宋夫人’。

　　每天每日每夜, 都在挣扎着让自己清醒，记住最初的身份, 不过是巴车部落的落魄女子而已, 哪来的那么多光环，哪里可能是什么正经小姐。

　　可偏偏一边如此义正言辞的提醒自己, 却又控制不住的沉迷其中，对于两个人的如是身份，苏绾明知道那不过是做戏，却忍不住的希望戏永远都不要醒过来。

　　最初遇到的宋屠苏, 作为唯一一次违背苏绾意愿的事就是把她带到边城大营，可除此之外，这个人每次每次都总是以苏绾为主，对她那么好，好到让苏绾宁愿沉迷在这场戏中，永远都不要醒来。

　　当确定宋屠苏整夜都未归来时，苏绾心中有那么一丝恐慌。

　　她一直躲在宋屠苏的羽翼之下，就连身份都是宋屠苏给她，说白了，她其实还是那个什么都不是的巴车部落的女子而已 。

　　皇帝不让宋屠苏出宫，苏绾原本应该高兴，趁机带着五百私兵回边城大营，等春暖花开，便去草原上剿灭所有的狼群，从此以后逍遥一生才对。

　　可她却心缩得紧，很疼很疼，有种隐约喘不动气的绝望。

　　失去宋屠苏的羽翼，她只有手中的木牌，甚至就连郑琰锋都不能真的相信。此时站在郑琰锋面前，苏绾的心却是远离的，她捏紧木牌，想了许久，终于笑了。

　　以前见郑琰锋，苏绾其实是稍微有一点低人一等的，可现在，她似乎应该有底气才对。

　　现在她需要盟友，认识的人中，似乎也只有郑琰锋这么一个选择，除了赌一赌，苏绾没有别的办法。

　　看着郑琰锋尽管很平静，却紧抿着嘴不说话，苏绾就知道他大约也不知道宋家为何败落如此，亦或许郑琰锋隐约知道什么，只是不能说罢了。

　　“当年先皇病重，曾修改遗照，废弃原来的太子，立九皇子为储。”苏绾说的，大部分人都知道，郑琰锋听了也只是微微挑眉，有点诧异苏绾怎么会打听到。

　　“当时在场的人有很多，其中宋老将军一力反对。”苏绾看了看郑琰锋的表情，继续说，“后来宋老将军突然暴毙而亡，京中有很多人都知道，说是宿疾。宋老妇人当天便跟着去了，宋家大哥宋秋病重，从此以后再也没能病好。宋家其他男丁……”

　　用不着说郑琰锋也都知道，宋屠苏那些哥哥们，除了宋秋，其他哥哥在京城绝对是臭名远扬，简直是败坏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

　　“嗯？”郑琰锋疑惑。

　　这些许多人都知道，没什么秘密。

　　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条，缓缓展开，让郑琰锋看了一眼，苏绾立刻扔到火盆里，道：“不可说、不可说。现在我想知道她怎么样了……”

　　脸色有瞬间的变化，但很快恢复平静，郑琰锋苦笑道：“被你救了一命，看来这人情是永远都还不完了。”

　　“那不是更好。”苏绾说着站起来，准备告辞，“你可以怀疑。”

　　“不，我深信不疑。”郑琰锋脸色正了正，目送苏绾离开。

　　从郑家离开，回到空旷的大宅子里，苏绾回屋看了看，见宋屠苏还是没回来，便忍不住叹气。她让自己不要等，可这又是哪里能控制的了的。

　　外面终于不下雪了，可天还是阴的厉害，风很大，卷起院子里的雪在半空中飞舞，咆哮着拍打在窗户上，抽走屋子里的丝丝暖气。

　　院门轻轻打开，玲儿低着头小跑步进屋，拿出一封信递给苏绾，“小姐。”

　　“恩。”苏绾到窗户旁边站着，打开信。

　　郑琰锋写得信，前面是今天卖出豆腐所得的银钱，后面却跟这个无关。

　　最初叫宋屠苏进宫，皇帝的心情还很不错，可后来有个宫女送了趟汤水再出来，皇帝就雷霆大怒，让宋屠苏跪着，不许起来。宫女是御膳房的，但是是宁家一位娘娘的人。

　　垒城县令被杀，确定是宋屠苏动得手，皇帝因此发火。

　　只是郑家早已上了数道折子，其中罗列了不少垒城县令的罪名，就算张氏再如何喊冤，在事实证据面前，就算垒城县令或者，也必须得斩首示众。

　　现在皇帝一昧的发火，好像忘了垒城县令的罪状一般。

　　善于揣摩圣意的朝臣，大约都觉得皇帝是为了自己的面子，觉得宋将军越过皇权，擅自杀人，等皇帝发够了火，肯定会放了宋将军，而且还会进行补偿奖赏。这么些年宋将军都在边城大营，从未回来过，而且有她在，边城大营从未被巴鲁克攻破过，就单单是冲着这个，皇帝也不可能真的发作她。

　　大约郑琰锋期初也是这样认为，直到苏绾去了一趟，他才派人再次查了一遍，即便是没查出什么，也派人立刻告知苏绾。

　　现在，宋屠苏还跪着，没起来过。

　　等到晚上皇帝再不让她起来，宋屠苏那双腿怕是要废了。

　　“玲儿，你再去一趟郑家。这回我不写信，口头告诉你，你亲自说给郑琰锋听。”苏绾看着玲儿的眼睛，第一次如此严肃，“我信任你，希望你也能信任我 。”

　　“奴婢不敢。”玲儿赶忙跪下。

　　上前拉起玲儿，苏绾慢慢说道：“你去说，从边城大营来京的老将们，是时候出一把力，让他们进宫求情，为民情愿。今晚我会编好段子，让他派人晚上过来一趟，争取明天早晨就让城里所有的说书先生都说我的段子。”

　　话不多，说的很含糊，但苏绾相信 ，郑琰锋若是够聪明，就必然能明白。

　　老将们费尽心机进京，现在都还没能进宫面圣，依旧在等待，恐怕早已急成热锅上的蚂蚁。此时他们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宋屠苏也进了京，但是想让他们进宫求情，就得有筹码。

　　段子依旧是苏绾擅长的，百姓们都喜欢的：英雄千里追红颜，最终被神仙阻于马下，百姓为之求情的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段子。

　　只是其中的主角，是宋屠苏。

　　边城大营如雷贯耳，京城却无人知的宋屠苏，明天过后，必然让她成为家喻户晓的人物，即便百姓们不知道真相，只以为宋将军是个风流种，只要知道‘宋屠苏’这三个字就足够了。

　　这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

　　至少比伤敌一千，自损一千二的法子好得多，也是最后苏绾的选择：城外的五百私兵就是她的底线。

　　晚上来来回回的跑，苏绾也就没让玲儿回自己住的屋子，就让她凑合着在屋里一起睡着。炕刚做好，烧着还有水汽没蒸发完，但是热热的，只睡上一晚，即便是有那么点水汽也无妨，总比冷的睡不着好得多。

　　可苏绾几乎是一夜未眠。

　　大清早，从宋秋那里回来，苏绾就叫上车夫，去外面街上。

　　“且说那宋屠苏，宋将军 ，生的那叫一个风流倜傥，雅致温柔，咱们京城的女子见了就没有一个不喜欢的，可她偏独独喜爱一女子。那女子……”

　　“有神仙扔天上一片云，说只要宋将军斩断那片云，就叫她娶了那女子。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茶摊、茶楼，贩夫、小摊，几乎是一夜之间全都在说这位为情执着的宋将军。

　　听完了段子，便有人问：“莫非咱们京中真有那么位宋将军？”

　　“嚯？你竟是不知道？我可是听说了，那宋将军当真貌若潘安，堪比宋玉，我那婆娘说若是年轻一些见到宋将军，必然为她守身如玉。”

　　“当真那样？”

　　“那还能有假？我小叔叔的侄子的大姨的邻居的哥哥可是亲眼看到的！！！”

　　**

　　听着外面的熙熙攘攘，苏绾都恍惚的相信了宋将军真的如潘安在世，但凡女子见了，必然为之倾心，从此以后再也忘却不了。

　　在外面转了一圈回来，便有人等在门口。

　　人是郑琰锋派来，信是郑琰锋写得，苏绾拆开看了眼，见到是老将们已经进宫，她便笑了笑，抬脚进家门。

　　宋屠苏院子里的炕做的最好，苏绾张罗着让王增带人去宋秋院子里也做一个。宋九儿被打发出去玩，做完炕再让她回来。

　　宅子大也挺好，至少大家来了这么久，宋九儿又刻意被宋秋圈着，竟也一直没注意到王增这些个人。

　　天还没黑，宋屠苏被人送到门口，是郑琰锋的人。苏绾早早等在小门后面，第一时间让人抬着她进门，看了看她苍白的脸色，没说什么。

　　外面郑琰锋派来的人再次递上一封信。

　　站在院子里，打开信，看到里面说的：皇帝再次发火，把老将扣下。苏绾揉了揉信，进屋扔到炭盆中，终于是露出真心的笑容。

　　没办法再扣着宋屠苏，皇帝自然得找人继续发火，当初在背后配合巴鲁克的阳谋的时候，老将们就应该想到，出来混迟早有一天会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