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双雁展翅游(二)
杨过再次返回,已快酉时,残阳如丹,云霞似殷,刚至村头便看见郭芙自屋里走出,置身于玫瑰色余韵中,素锦罗裾轻纱飞舞,芳容丽质素若秋菊,凤眼藏琥珀,粉腮润如脂。
郭芙见杨过返回,嫣然浅笑,“杨大哥,你回来了。”
“芙妹,我已派人回家送信,还带了些食物回来。”
“嗯,已服药后睡着了,这里也没事了,我原想出来透一下气,看看你回来没,却是这么巧。”郭芙用帕子轻试额前微汗,心中松了一口气,“我去叫小姑娘吃饭。”
三人吃过简单的晚饭,女孩在屋中照看母亲,郭芙心知已无大碍,便放心在树下休憩,杨过收拾妥当来到郭芙身边,“平时出门没有带银两的习惯?”杨过摊开手掌把郭芙下午摘下的珠翠耳饰递给她。
郭芙倚树而坐双目微阖,嘴角扬起一抹微笑,伸手接过耳饰收入怀中,“平时出门都有人跟着,付账的事有人办,哪用我操心,所以啊带不带钱出门都一样。今儿可巧忘记带,还把人先打发走了。幸亏有你跟着,不然郭家大小姐还要去当铺当首饰,岂不可笑。”
杨过豁然一笑,郭大小姐出门定是前簇后拥,琐碎之事哪用她操心。想来是带不带钱都无所谓,习惯了。
郭芙杏眼微睁,灵动的睫毛半遮眼睑,双颊粉光若腻,幽韵撩人,“杨大哥,这些天承蒙照拂,殷殷之意,铭感五内。”她轻声向杨过道谢,恭谦又亲切。
“芙妹何必见外,你我之间勿要言谢。杨过唯愿芙妹今生喜乐莫蹙眉。”杨过听闻郭芙含娇细语向他至谢,再瞧身边佳人灼灼芳华、梨涡浅笑,不由得心中激荡,如饮美酒,甘冽欲醉。
此时郭芙心如止水、浅笑安然,也不答话,兀自闭目养神。
落日归山,最后一抹霞光渐渐隐去,秋水长天一色融。杨过、郭芙并肩坐在桂树下,清风拂面夜微凉,花香袭人燕呢喃。
忙了一整天,郭芙一旦放松下来,忽觉困倦乏累,此时气氛静谧详和,她更加疲乏欲睡。一会儿便酣然入梦,沉沉睡去。
杨过瞧着佳人在侧,心中激荡,眼神炙热而温柔。
醉花阴、枕月眠,今生剑指天涯只为与你执手相守。
更深露重,郭芙睡梦中瑟缩了一下,惊扰了身旁假寐的杨过。杨过把郭芙揽入怀中,用斗篷裹紧两人,怀中的郭芙缩了缩身子,安静地伏在杨过怀里。攒眉千度只为你,唯愿一生一世念念相守,默默相依。
却道是:心向灵犀无眠夜,始知明月可传情。
日出雾露余,青松如膏沐。秋阳浅浅日光舒,一缕晨曦洒在树下相依的两人身上,枝头鹊鸣莺啼。郭芙长长睫毛微颤,秀眸惺忪,钗横髻斜,乌黑的秀发慵懒的撒落在杨过肩头。忽的郭芙一个机灵跳离紧紧拥住她的怀抱,脸颊似火,怒视杨过。
此时杨过也已醒来,闲闲地靠着树干,欣赏着面前怒气冲冲的美人。
“杨过,你好放肆,这等逾矩之事你也干的出来!‘动不越规,行不逾矩’你不懂么?”
杨过却是一脸无辜,“夜深风寒我是怕你冷。”
“哼,你不知道我有九阴真经护体!这点子冷算什么。我又不是冻僵的女子,哪用你在此充当柳下惠!”郭芙又羞又怒,被杨过气得转身便走。
看着郭芙跑开,杨过坐在树下独自浅笑,在芙妹心中自已这君子形象让他很是受用。
第8章 双雁展翅游(三)
郭芙羞忿难禁,一上午躲在屋内没出来,“小妹妹,昨日忙还未及问,不知如何称呼?”
“夫人,我叫冰儿。”
“你多大了?”
“十二岁。”
“嗯,你别叫我夫人,你叫我……嗯,叫我啥好呢?”郭芙想着自己年龄尴尬,若说长她一辈也不为过,可自己弟妹也不过十五岁。正蹙眉沉吟。
“叫姐姐吧,这不正合适。”杨过倚在门边看着她俩笑。
郭芙狠狠瞪他一眼,“冰儿,你就叫我姑姑吧。能给我说说那个丁庄主的事吗?你们家是怎么跟他结仇的?”
“姑姑,德医双馨,小女冰儿谢姑姑救命大恩,此生无以为报,愿做牛马服侍您一生。”小姑娘啼泪交加,伏地跪拜。
郭芙扶起女孩,“我行医多年,医乃仁术,当立命于扶危拯弱,不必言谢。你家并非庄户人家吧,你读过书?”
“我略识得几个字。听娘说,我家祖辈并非本地人,当年来此地定居,置办房产与丁家产生些误会,大约是土地之争。后来爹爹跟丁老爷同时向我娘提亲,这仇便越积越深。”冰儿一脸悲愤,眼神中透出她这个年纪少有的成熟。
“你娘现已无事,只需多服几剂汤药疏解便可,你留下照料,我去镇上的医馆看看。”知晓事情原由,郭芙心中明白几分,想必医馆的大夫发了不少昧心财。
刚要走,又觉不妥。让郭芙不解的是,昨日打伤丁府家丁,夺下女孩之事,并未掀起轩然大波。听冰儿讲这丁家是这里有名的乡绅,心眼甚小,未派人前来寻仇却是奇怪。
郭芙正犹豫间,冰儿开口道:“姑姑,镇上大夫与丁家沆瀣一气,还是莫去招惹。”
“今夜我去会会这个丁老爷,你们都留在这。”杨过开口阻止郭芙前往镇上,“医馆的无良大夫自是要惩治,但他不是重点。昨天我已打探清楚这丁老爷的情况。”
郭芙正欲反对,却见杨过突然夺门而出,立于门前翘首东望,侧耳倾听远处似有碎碎马蹄声。
郭芙紧跟其后,见杨过神色凝重,她心中腾起一团疑云,刚刚还寻思为何如此平静,莫非真的是麻烦找上门了,“杨大哥,什么情况?”
“有两人骑马而来,有点远听不真切,你先回屋。”杨过担心来者不善,伸手欲把郭芙推入屋中。
郭芙瞥他一眼,纤腰一扭躲开他的手掌,非但不理会他的警告,反而绕过他向前跑了几步,踮着脚尖想要看个究竟。
杨过心里紧张她的安危,一把把她拉到身后护住。手上用劲捏住她的手腕不许她再上前一步。
不多时只见远处两骑八蹄踏尘而来,来者不是别人,正是破虏与昨日回府的郭义二人。
破虏远远的便挥鞭大喊:“大姐,大姐,我来啦。”
郭芙见是破虏来了,冁然而笑,欲跑上前相迎,怎耐手腕被杨过死死握住,秀眉微蹙用力一扯,想要自他手中挣脱,“杨过,你快放手,好痛!”
被她猛然一挣,杨过方回过神了,紧紧捏住皓腕的手慢慢松开。他哑然失笑,平时自己不会如此紧张的,芙妹在侧自己的保护欲太过了。
郭芙看到弟弟喜出望外,立刻跑向前招手相迎。
“你们怎么找来啦?”郭芙看着在马上跳下来的弟弟笑靥如花。
“昨天听爹爹说,你们在此滞留,家里不放心,让我跟郭义来看看,我们到了镇上一路打听过来的。”破虏少年天性,自是好动,出来找大姐顺便在外走动,一时难掩兴奋之情。
“累及爹爹妈妈挂心,我不是有人陪么,哪里就这么不让家里放心啦。”郭芙斜睨杨过一眼努努嘴。
“杨大哥安好。”破虏向杨过弯腰抱腕行礼,“陪着大姐这几日很累吧,大姐肯定没少让你操心。”
破虏看看郭芙又瞧瞧杨过,想起刚刚那双紧紧牵在一起的手,他冲过芙二人嬉笑道:“远远就看见你们了,站在一起还蛮般配的。”
“臭小子,人不大到学着嚼舌根啦,再胡说八道看我不撕你的嘴!”郭芙作势要打破虏,却被他笑嘻嘻地躲开了。
杨过在一旁神怿气愉,看着姐弟俩打闹。听破虏说自己与芙妹般配,心中如放歌纵酒般酣畅,唇角弯起好看的弧度,笑眯了双眼。貌似多年前大家也都认定两人是一对璧人,自从相识他们之间便隐藏着一种神奇的张力,浓浓的情意一不小心便会流淌在四周,大概只有深陷其中的两人察觉不到吧。
“破虏,来来,咱和郭义去树下畅饮几杯,你姐姐忙了一早上了,让她先休息一下。”杨过心情极好,自是要同他们畅饮一通,一醉方休。
“不许空腹饮酒,杨过你别把小孩子带坏!”郭芙杏眼圆睁,娥眉微微一挑,小脸绷得紧紧的像个警告丈夫的小媳妇一般。
“姐,我都多大了,还当我是小孩子呢,我和郭义吃过饭了不算空腹。杨大哥,我大姐一向豪饮,你不邀她一起,她会生气。”破虏冲姐姐扮个鬼脸,“杨大哥请,咱边饮酒边聊聊你们俩是因何事在此滞留?我都好奇死了,能绊住大姐的事必不是小事。”
“你姐姐在生我的气,这半天都没理我了。”杨过携着破虏的手向树下走去,眼睛却是看向郭芙,一脸期盼,眼神中流露的全是邀请。冲郭芙说道:“别去镇上了,休息一下,正好破虏来了,晚上我带你去瞧热闹。”
“你俩闹别扭啦,我大姐刀子嘴豆腐心,杨大哥你习惯就好啦。大姐人好,就是这火爆脾气……唉——”破虏瞥见郭芙的怒容,马上收口不再多说,“呵呵,我不说了,不说了。”
杨过见状心里苦笑,破虏这小子不帮我圆场还在一旁煽风点火,到底是小孩子心性,这直来直去的脾气跟他大姐当年一样。遂转身俯头在郭芙耳边轻语,“芙妹,别生气了好吗,我不是不懂规矩,亦非轻佻之念,实是昨晚风劲霜重,你若病了我如何是好?”
郭芙看着杨过态度诚恳,心中叹息,自小杨过何曾如此低声下气的求过人,心里一软,自己若再揪住此事不放到显得小家子气了。脸上一热,把杨过推开,“你怎么老揪着这事不放,快去喝你的酒吧。”
杨过心中释然,自是悠然独喜,“你不来吗?”
“我去替一下冰儿,小姑娘累坏了。”郭芙转头回屋。
“杨大哥,你跟大姐嘀咕啥呢?”破虏看着大姐与杨过低语一头雾水,“大姐好好的哪有生气,你是没见过她发脾气的样子。”
杨过仨人树下浅酌,秋光慵懒,恬暖淡淡,暖暖的感觉自杨过心间慢慢荡开。
“冰儿,我来照看你母亲,你出去透一下气。”郭芙推着小女孩出了屋。
“幸蒙良医救命之恩,奴家敢问恩人尊姓大名,以图衔报。”床上的妇人元气渐渐恢复,脸色虽苍白,气息却已调和,低声缓慢向郭芙致谢。
“大嫂,救死扶伤乃天职,勿需谢。我姓郭单名一个芙字,日后若有需要去襄阳城找我便罢。”郭芙替妇人掖好被子,又嘱她少言多休息。守在一旁看她沉沉睡去。
郭芙怕破虏贪杯,便出了屋。见冰儿正与破虏在树下说笑。
“大姐,你咋老让人喊你‘姑姑’,冰儿称你为‘姐姐’不正合适?”破虏看大姐出来,冲着她嚷到。
郭芙抿嘴一笑,想着刚才跟杨过生气时才让女孩如此称呼自己。“随便吧,怎样称呼都行,你们高兴就好。”
杨过站在一旁看着郭芙笑,心知她不想与自己多言,但还是忍不住向她走来。
“大姐,冰儿还以为你与杨大哥是夫妻,笑死我了,你们怎么不与人家说明?”破虏瞅着杨过与郭芙笑声朗朗。
“冰儿未问,我作何解释。”郭芙脸色微酡,向弟弟嗔怒道,“你大老远跑来找我,若是来帮忙,就去劈柴担水,少在这胡说八道。”
“小孩子说笑,你也当真。”杨过瞧着粉腮红润的郭芙,宜嗔宜喜。心中却是叫苦不迭,破虏啊破虏,我刚把芙妹哄好,你这把火燎得,待叫我如何是好。
郭芙哼了一声再不理会他们。她向四周张望了下,忽然手中银针飞掷向树梢,但见一只鸽子扑棱棱自树上落下。郭芙弯腰拾起鸽子,“杨过,你若没事就烧些热水备用。”自己拿着鸽子去河边清洗。
“大姐姐,你身手好厉害!”冰儿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对郭芙更是敬仰,“我去烧水吧,杨大哥和破虏哥哥在这歇着便好。”冰儿知破虏比自己大不了多少,伶俐地立刻改了口。
不一会儿郭芙拿着清洗干净的鸽子回来,“冰儿,我给你娘熬点鸽子汤补一补身子,你娘久病初愈不宜食大补之物,这鸽子是‘甜血动物’味甘性平,滋阴养血,补虚劳、强筋骨。”郭芙边说手上也利落地把鸽子用炉火煨上。
日斜西山,大地苍茫。郭芙安置好冰儿母女,又叮嘱了破虏诸事,便与杨过动身夜探丁家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