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侠侣现江湖（二）

　　刚交五更，夜光隐退署色降临。杨过起身去后院洗漱备马，郭芙也起来收拾停当，两人简单吃过早饭便匆匆上路。依太行山脉向北一路急驰。郭芙昨夜想明心事，对两人出行角色认可后，自是相当配合。心情自然放松许多，看红叶漫山如火似锦，闻清泉淙淙溅绿泼翠。

　　下午到达河北地界，两人路边稍作休息，“此地已近蒙古要塞，需多留心些。”杨过牵马寻溪饮水，一改往日嬉笑，神色凝重看着郭芙。

　　“我知道啦，好好扮你夫人，不给大侠添乱。”郭芙嘟着嘴生气，这杨过好生啰嗦，说教一上午了，无非是让我扮得像一点。

　　“得与芙妹同行，余生其乐无穷。”杨过听郭芙向他保证，心中一快自是把心里所想全部说出。

　　郭芙斜睨他一眼，撇嘴道：“哼，这是生死买卖，有什么其乐无穷的。”

　　“傍晚前我们能到哪？”郭芙看看天色向杨过问到。

　　“嗯，不出意外，今夜我们能到保州（河北保定），好歹是燕南第一大都，当年张柔归顺蒙古，到做了件好事，重修保州，民居城垣一一加固，疏浚河道。今夜定让芙妹好生歇一宿。”

　　“这保州自古便是‘北控三关，南达九省，地连四部，雄冠中州’的通衢之地，查验必是繁琐，咱俩的符节路引好生拿着吧。”郭芙低头看看自已一身清俭衣衫，突然笑起来，“杨大哥莫说笑啦，咱俩这身布衣可住不起大店。”

　　“这个不劳妹子费心，我来办。”

　　郭芙不再接话，想着杨过聪明机变，他说有办法定是有办法，“我们走吧。”

　　金乌西坠，杨过与郭芙赶在城门关闭前到达保州城西关，西关是江南通道，自从张柔重建城池后，保州城商贾云集，南来北往的客商多在此汇集。城门值守正是换班之时，对两人并未细细盘问，二人牵马进城，虽已日暮，但二里长街仍是人流如织，城内重楼林立，烟霞浸染。

　　“杨大哥，保州一直是兵家必争之地，却没想到这么繁华，看来这张柔还是给百姓做了点好事呢。”郭芙在杨过身侧细语。

　　两人也不急赶路，慢慢从街西逛到街东，入夜各店门前挂起大红桅子纱灯，二人才寻了附近广源店投宿。

　　“公子，夫人里边请。”幺师站在门口热情地带他俩进店。

　　“掌柜，我们要一间头房。”杨过一进店便向掌柜说明要求，郭芙立于他身后不再多言，只细细打量店内布置。正值晚饭时间堂内食客较多，形形色色的人群，各式衣着、各种样貌，高鼻金发的、平脸塌鼻的，到底是接待商贾的大店，堂内充斥着南腔北调。

　　杨过拉起正看得出神郭芙跟店小二上了二楼。

　　“公子，夫人二位请，左边第三间天字三号，您二位先歇着，有需要再唤我。”小二帮他们把门带上。

　　杨过大致扫了一眼房间，里间是一张龙凤床，外间摆了一雕花坐榻，房内隐隐有一丝香甜，应是刚熏过香，他对整个房间还算满意。

　　“杨大哥，你刚刚跟掌柜说什么呢，那么久。”

　　“嗯，我告诉他我是官府特许茶商，他们这边稀罕茶叶，想与我做生意，住店当然给了我大优惠。”杨过笑嘻嘻地说，“你稍歇一下，我们下楼吃饭。”

　　“好，你等我一下，我稍稍打扮一番。”

　　“我在门口等你。”杨过心想芙妹今天好生奇怪，她一向不在意外表的，今天吃个晚饭还要打扮一下。

　　少时郭芙自房中出来，同杨过一起下楼，“芙妹，想吃什么？”

　　“简单点吧，咱们不是出来玩的，就别讲究了，我要碗面就好，你随意。”

　　郭芙刚坐下便撩起面纱，杨过一看之下没把魂吓飞。只见郭芙右半边脸涂成了青黑色，左唇边是颗黄豆大小的黑痣，整个红唇如血盆大口。

　　“喂，妹妹想干啥？”杨过一脸惊异地低语。

　　“好看么？”郭芙手拿茶杯忍着笑。

　　两人正说话间邻桌一妖冶女子走过来，一屁股坐在杨过身边，“哟，公子是江南来的吧，生得好生白净，公子潘安貌怎配了个妖精。”女子鄙夷地看看郭芙，接着又转脸看杨过，只差一点那张妖艳的脸便贴到杨过脸上了。

　　郭芙坐在一旁强忍着笑吃她的面，也不理会杨过。

　　杨过被身边女子歪缠着，推也推不开，又不好用武，双眉紧锁坐在桌边怒视郭芙，心中气道：芙妹这是故意在看我笑话。

　　郭芙匆匆吃完饭，向杨过说道：“相公，今日太累我先上楼休息啦，你慢用。”说完掩面回房，独留杨过一人应付妖娆女子。

　　“你家夫人到很通情达理呢，公子今晚去我哪吧。”杨过哪还有心情吃饭，一边躲着女子乱摸的手，一边想找机会起身。

　　“姑娘请回吧，我夫人还在楼上等我。”杨过忍着怒火，要不是自己有要事在身，不可轻易露武功，早一掌把她劈开了。

　　终于一边掌柜的看不下去了，上前帮杨过解围，“如花姑娘，这位公子今日刚到，还带了夫人，你也不能这般做生意不是，店里客人多的是，挑哪个不行。”

　　女子见杨过不为所动，也觉无趣，悻悻地起身扭着小腰走到一旁，寻找下一个目标。

　　杨过立刻起身冲掌柜的感激地笑笑，转身上楼。一手推开房门，郭芙只著一件淡绿色中衣，正坐在镜前梳理半湿的长发，看来是刚刚沐浴完毕。

　　“你不会敲门吗？”郭芙双颊一红立刻取过外衣抱在胸前，警惕地看着一脸怒容的杨过。

　　“哼，戏看得好欢乐是吧，有你这样的娘子吗，吃醋会不会，好歹装一下呀。”杨过压低声音气咻咻地说。

　　郭芙终于忍不住笑起来，“这一路枯燥乏味，多点艳遇有何不好,再说了家有丑妻的男子，寻花问柳不很正常吗？”

　　“你这个认知是从哪得来的？郭芙你这脑袋里都装的什么乱七八槽，正妻在侧是有尊严的懂不懂？”杨过越说越气，恨不能打这小女人一顿。

　　被他抢白一顿，郭芙自觉不对，满面羞愧，手指紧紧缠着衣角，低头不敢言语。

　　突然杨过一把抓住郭芙把她塞进床里，然后高声说道：“夫人夜深了，早点歇息吧。”话音一落，门口便传来叩门声。

　　杨过迅速脱下外衣，披了件袍子去开门。只见门外是两个官差，后面跟着掌柜的，手中拿着客人住店登记的册子。

　　“夜查，符节路引有吗？”两个官差面无表情，想来天天检查也是倦了。

　　杨过忙把符节递与二人，顺手又塞了点银两，“夜深露寒，二位官爷打点酒暖暖身子。”

　　两个官差手握银两脸上立刻堆满笑容，“公子好生委屈，怎么娶了个夜叉。”

　　“唉，指腹为婚，不管啥样都要娶的。”杨过恭谦地笑笑。

　　“公子若是在这不方便，出门右转，那里有的是姑娘。”两个官差压低声音，拍拍杨过肩膀把符节递与他，一脸同情。

　　看他们转身，杨过进屋把门反锁好，回头正看到郭芙撩起纱幔伸着脑袋向外张望。他一个箭步走过去把她嘴捂住，生怕她再乱说话。

　　“他们还没走，你别说话。”

　　郭芙点点头，杨过这才把手松开。

　　“死鬼！你还回来啊，不是想去偷腥吗？”郭芙大声喊到，说完整个人已经笑着滚到床里了。

　　杨过心中暗暗叫苦，这个小祖宗，气死人了。猛地他掀开纱幔钻上床，一手捏住郭芙的下巴，逼得她不得不抬头正视那张怒气冲冲的脸，杨过咬牙狠道，“你再笑一下试试？”

　　看着那双灼灼凤目，她渐渐敛住笑容，身子不由自主向床角缩了缩，刚刚沐浴过的她，墨色青丝顺肩垂下散落一床，玉肌滑肤，清气含芳，一袭淡绿色软烟罗中衣裹着妙曼身姿，仿若出水莲花素姿旖旎。

　　郭芙一时不敢作声，桃腮藏娇，一双杏眼直盯着杨过，他眼中的怒火渐熄，星眸越来越深邃，墨玉般的瞳仁慢慢燃起一团炙热的火焰，魅惑又危险。这种眼神郭芙见过，那是她的新婚之夜……

　　“你若不知道怎扮夫妻出行，那咱就作了夫妻再说。”杨过一字一顿的威胁到。

　　“杨过，你敢！”郭芙听他轻佻之言，心里一怒，挥起掌往杨过脸上打去。

　　轻轻松松接住郭芙的手，俊脸又向她逼近，“郭芙，别激我，我不是圣贤，柳下惠那本事我也没学过！”

　　终于那团火焰令她感到害怕了，大眼睛里噙着泪水，贝齿轻咬下唇，纤细手臂抱住身子缩在床角噤若寒蝉。她不敢动，这种局面超出了她的控制能力，虽然她一直信任杨过，知道他对她总是守礼的，但现在她不敢保证杨过接下来会干什么，学医多年对男女之事多少知道。屏气凝神留心着他的神色，睫毛轻轻颤动着把夺框欲出的眼泪眨了回去，暧昧情愫在红纱幔内绵延流淌。

　　银烛、红罗、熏香、软玉，杨过身体内涌起一团火焰，蹿至全身又汇集到小腹，变成烈烈的肿痛，面对这个让他想了一生、念了一世的女子，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把持住，他已经用尽全部力气克制自己。

　　看着郭芙楚楚可怜的缩在床角，杨过心底尚存的一丝丝理智终于涌出。

　　郭芙吐舌轻轻舔了一下干燥的嘴唇，小小的一个动作瞬息击败了杨过那丝尚存的理智，握着郭芙的手轻轻一扯，郭芙整个身子便被他搂入怀中。

　　杨过告诉自己只抱一下就松开，可是真的佳人在怀，他却再也不想松手。

　　男子的气息直逼郭芙，她僵直的身子被紧紧拥在陌生的怀抱中，不敢挣扎，亦不敢乱动，静静地在他怀里听着急促的心跳声，唯一的一丝丝清醒告诉自己，杨过不会乱来。心中暗赌：两人的清誉都押在杨过身上了，他若想越雷池我必阻他不得，只求他还是我心中的那个杨过。无能为力只好赌一把。

　　他轻轻抬起郭芙的头，郭芙眼中盛满凄楚与绝望，这眼神像寒冰一样浇向杨过，身子猛地抖了一下，立刻松开她，像丢掉一块烧红的木炭一般。迅速抽身下床走向外间，心中懊恼，气自己也气郭芙。

　　郭芙松了一口气，身子一软整个人瘫倒在床里。

　　杨过在外间坐榻上躺下，孤枕难眠独自生闷气，现在最想做的是去后院井边打水冲凉，好浇熄心中之火。

　　北方的夜寒禁霜重，郭芙夜深难眠，卧于床上辗转反恻，思绪甚忧。忽觉窗外北风料峭，想着杨过未拿棉被，便下床抽起一床被子来到外间，只见杨过和衣侧卧于榻上，卸去狂傲的外衣，睡梦中的他像个孩子。郭芙把棉被轻轻覆在杨过身上，为他掖好被角转身欲走，却听到一声低低的呼唤。

　　“芙妹，别走。”

　　郭芙一惊，慌乱地转头看向杨过，发现他仍在沉沉而睡。原来是梦中之言，低头审视着俊逸的面容，长长的睫毛慵懒的低垂着，掩住那撩人魂魄的目光，双唇微扬漾起柔和的角度，睡梦中沉静安祥的脸上竟透着一股可爱。她出神的看着雕刻般的五官，脸上倏地一红，长得如此俊美绝伦，难怪把一众姑娘迷得神魂颠倒。忆起旁晚的一幕，郭芙轻笑出声，站在那浮想联翩，浑然不知此时杨过已经醒来，正躺在榻上假寐。

　　一双柔软的手抚过他的双颊，像羽毛般轻盈，熟悉的香气萦满鼻腔，似梦非梦的感觉传递着自然的舒畅，脑子慢慢清醒过来，不是梦境，双眼未睁已察觉到记忆中的香甜。此时梦中人正真真切切站在榻边专注地俯视他，她在笑，抛掉了白天的矜持，卸掉了白天的伪装，她的笑容美得令人心颤，纯净而可爱。

　　微眯双眼透过睫毛偷偷瞧她，忆起今夜之事，心中突觉不快。脑中闪过一丝邪念，忽然想作弄她一番。他大大的翻了个身，被子一下掉到了地上。

　　郭芙瞅了一眼杨过的睡姿，轻声叹息道：“哼，不是有本事睡绳子么，这么个睡觉法的，得掉下来多少回啊。”一边嘟囔一边弯腰拣起棉被重新给杨过盖好，又附身给他掖好被角。

　　一只大手倏地揽住她的纤腰，只轻轻一带郭芙整个人便被杨过揽到榻里侧，他翻身压住郭芙，脸上挂着邪魅的笑容，“你半夜不睡觉，跑我床上来干嘛？”

　　“杨过，你放手！”郭芙被他吓得花容失色，拼命挣扎着，却如何也动不了半分。

　　“这不能怪我，你是自己送上门的，我岂能拂了妹妹的盛情。”

　　听他言语轻薄，郭芙终于绷不住了，眼泪瞬时滑落下来，半躺在那嘤嘤啼哭。“杨过，你……你欺负人。”

　　看着身下楚楚可怜的人儿，杨过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气恼自己行为失德，立刻收起一脸的坏笑，小心翼翼扶她起来，“芙妹，你别哭，我该死，我再不敢了。”

　　郭芙这一哭便收不住，把所有的委屈、紧张还有心底那一丝丝怅然悉数哭出，哭得酣畅淋漓，心中苦闷得以发泄。却不知愁坏了旁边的杨过，哄也不知如何哄，只拉着她的手说道：“芙妹，对不起，我不识好歹，别哭了，嗯，你打我一顿出出气好不好。”

　　郭芙也不理他，独自倚在榻边垂泪，看得杨过又是心疼，又是着急。

　　半晌她眼泪渐收，看也不看杨过一眼，起身向里间走去。

　　他伸手一把拉住她的手，轻轻询问道，“不敢求得妹妹原谅，只求你别生气了好吗？”

　　郭芙把手一甩，秀眉微扬，转身看着杨过，“不生气也成，但我与你约法三章。”

　　“你说，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第一，今夜之事再不可重现；第二，扮夫妻要扮得相敬如宾；第三，不可再戏弄于我。做到这三点我便不生气啦，我也向你保证，以后不再胡闹贪玩。”郭芙一板一眼的把要求说于杨过。

　　此时杨过哪有不从的，“都听妹妹的，你说怎么样咱就怎么样。”

　　郭芙展颜一笑，“那便各自安寝吧。”

　　里面一夜好梦锦衾暖，外面心烦意乱恨夜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