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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察觉到康雪烛装作昏迷,实则在他转身的瞬间暴起发难时,叶归意十分镇定地又是一剑把他拍远。
这一下,直接将康雪烛从被内力封住的窗户打飞了出去。
发现自己用力过猛的叶归意脸上流露出明显的懊恼,他微微皱眉,就提着剑冲出去,想追准备逃走的康雪烛。
“——慢着!”
但他被楚秋拦住了。
叶归意看了看楚秋为了拦住他,下意识抓住他手腕的手,脸颊不可察觉地染上微红,但他微微偏头掩盖住了这一点,到底是顺着楚秋的意愿放下手来,将重剑重新背回了背后。
“不追?”他这么说着,微不可察地深呼吸了几下。直到他感觉脸颊的热度降了下去,这才转回头看向楚秋。
“虽然我已飞鸽传书于师父,让他派人去万花交涉,以彻查康雪烛的屋子防止他销毁证据。但现在放他走——”
“……飞鸽传书?”楚秋觉得叶归意的做法令她惊讶。
“不妥当?”叶归意误会了楚秋的反应,不由握紧了袖中的拳,“我有听到你们之间的……对话。难道不是早些通知万花谷的人,彻查他的屋子比较好?如果他有机会将那些证据毁掉,会于你不利。”
楚秋并不意外他会听到他们的对话,但现在还是心里一突,“你听到了……多少?”
连叶公子这种称呼,她一时也不想用了。
“从他承认最近失踪的女子与他有关的时候。”
相当于从楚秋控制住他起,叶归意听到了所有。
“那你也该听到,他说关于我武功的那些事了。”没有听到系统说掉好感的提示,楚秋还算冷静地与叶归意对话。
“我身世确实有问题。”
她没有故意推脱什么,反正整个忆盈楼都知道她是被公孙大娘捡来的孤儿。
“你的身世和这件事有关系吗?”叶归意的表情变得疑惑,他像是不理解楚秋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些,反倒是问她,“难道康雪烛不止想毁掉高姑娘的手,还与阿秋你的身世有关?”
“……那倒没有。”
“那你的身世有问题,又有什么干系?”
楚秋哑然。
后知后觉地松开了握着他手腕的手,楚秋没有看到叶归意脸上一闪而过的失望之色。她只是后退了几步,下意识将还未被她收起的虫笛背在身后,微微垂下头来。
“你怎么就相信,我对绛婷姐姐真的一点恶意都没有?”最后,沉默了几秒的她,低头小声地开口。
“或许我正如他所说,嫉妒着绛婷姐姐呢?”
楚秋这么一说,叶归意突然想起康雪烛说过的话,顿时觉得自己拍他那一下还是不够狠。
“你怎么可能爱慕他,还为他对高姑娘下手!”这话回答的斩钉截铁。
叶归意说完还小声地补充了什么,但心思不在这的楚秋没有听清。“……我都看不上,那个伪君子算什么。”
“叶公子倒是信任我。”
感觉到他的回答真心实意,楚秋终于重新露出微笑。
“你曾对我说‘相信自己’,现在我想将这句话转送回你。”叶归意看到她的微笑不忍移开视线,只觉得脸颊刚压下去的热意又涌了上来。
“我相信你,正如你当初愿意相信我并非愚笨一样。”
还没等楚秋调侃他“怎么能将送给你的话重新送人”,就注意到他突然正色的表情。
少年未退去的毛躁掩藏进郑重,那双偏棕色的双瞳不偏不倚地对上她的黑眸,不加掩饰地透出对她的珍视。
“况且——”
令人紧张的气氛没坚持多久,似乎是觉得不好意思,叶归意挠了挠脸才继续道。
“相信喜欢的人说的话,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二见倾情(1)
康雪烛一案爆发的很快,只过了半天,天策府便带兵抄出了康雪烛藏在屋里的人骨。
人骨被雕刻成各种形状,还被做成了各种小玩意,上了色。若不是找的人仔细,又是出生入死过的士兵,想必也难以在一堆杂物中找出暗格,并看出那是人骨了。
高绛婷果然在第三天准时醒来,她猛地睁眼时,下意识往身边伸手,正巧抓住了一旁看着她的楚秋。
“绛婷姐姐?”
楚秋并不慌张,她意识到高绛婷昏迷前知道了康雪烛的真面目,所以才在苏醒的瞬间缺乏安全感,想抓住什么。
可以是武器,也可以是熟悉的,确认对她毫无恶意的人。
“你昏迷了三日,现在可有什么难受的地方?”
“——他呢?”
三日的昏迷让高绛婷的脑袋还有些蒙,但她很快理出了头绪,第一句话就是问康雪烛的情况。
“他逃了。”
楚秋敛目,将一旁摆放多时的药瓶拿起递给了她,“姐姐体内余毒未清,这是万花谷送来的解毒.药,还是快些吃了吧。”
高绛婷抿唇不语,但看到楚秋递给她的药,还是出神了几秒后吃了下去。
“……绛婷姐姐可还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楚秋抬眸,不想错过高绛婷的任何反应,“两日前,天策府带来了圣上的命令,确认近来犯下人口失踪案的,就是前万花客卿康雪烛,并定罪于他。”
“他不止盯上了我?”听到楚秋的话,高绛婷几乎是下意识捏紧了握着药瓶的手,“……是了,他说的那些话……我早该想到的。”
“看来姐姐明白那罪人的真面目了。”
“怎么可能不明白?”高绛婷想到昏迷前的事情,不免露出后怕的神情,“我原以为我们是相互钦慕的,可待小师妹离开,他便将我定住,并给我喂了迷药。”
楚秋感觉到被高绛婷握着没放的手,现在被抓得生疼。
“在彻底昏迷前,我才知道他哪里是为了给我雕像,而是想研究我的手!”
“对——”
高绛婷被回想起的话惊地松开了握着楚秋的手,转而恐慌地伸到自己眼前。
“手——我的手!”高绛婷看到了被绷带绑得严实的自己双手,“他想解剖我的手!他想毁了我!”
雪白的绷带刺激着高绛婷的神经,让她脸上流露出一丝疯狂与憎恶。
“绛婷姐姐,冷静!”
这次,是楚秋抓住了高绛婷的手,“姐姐的手没事!都只是些皮肉伤,过几日便会好——不会有任何后遗症!”
“——是你揭发他,得以救了我的?”知道自己手没事的高绛婷停止了挣扎。她虽然昏迷了三天,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但从只有楚秋在她身边,还有楚秋隐隐掌握着主权的现状中,她却推断出了一些东西。
“姐姐该谢谢你的,抱歉……我现在有些……混乱。”
“揭发罪人康雪烛的,是藏剑山庄的少侠。”
哪知道楚秋否认了这一点,在高绛婷有些惊异的目光中,她沉稳地回答着,“若是绛婷姐姐想谢,便谢谢那位侠士吧。”
高绛婷对楚秋的说辞有些怀疑,但现在她并不想去思考其中的缘由。
“……我曾以为,康……那个人也是喜欢我的。”
沉寂了会儿,高绛婷突然低声说起了自己的想法。楚秋听了没想过回答,只是放开了压着她的手,作出倾听的姿态。
“那样的眼神……那样的眼神如果不是喜欢,又会是什么呢?”高绛婷伸出没被包扎的指尖,虚晃着抚摸手腕的绷带,神情又变回了方才的似梦非梦。
“你说,他为什么会做出这些事?当真为了雕刻一道如痴如狂吗?”
“为了他逝去的妻子。”楚秋这才开口应答,“他迫害不同的女子,解剖她们身体上最完美的部分,只为了给他的妻子塑一尊宛如活人的像。”
“难怪……”高绛婷闭上眼,“他看的不是我,而是透过我,看他的亡妻。”
“真水无香。”楚秋想到康雪烛曾经说过的话,不由道,“逝去的人不会回来。”
“是啊,在他眼里……我不过是个替代品。”
高绛婷的性子本就外柔内刚,被谁当作替身这种事绝对是无法容忍的,或者说还会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更不提她引以为傲的双手,差点儿被人毁掉。
“偏偏这样的伪君子,未能将他绳之以法。”
五指收拢,高绛婷对外的清高消失,露出被害者的愤恨。
“容妹妹说一句。”楚秋顿了顿,似乎在思考什么,“与其期待他人将仇人捉住,姐姐为何不干脆……自己动手呢?”
“什么?”或许是因为自己的手无事,高绛婷此刻虽然对康雪烛心生怨恨,但并没有很强的复仇心理。
“可师父说我天资所限,体质柔弱,莫说师父的剑舞,便是云裳中的身法‘霓裳羽衣’都未曾教我。”
此时面对楚秋提出的建议,高绛婷整个人一愣,随即不由想着楚秋描绘的场景,心里有什么情绪在慢慢发芽。
曾经潜藏在意识深处的渴望,现在脱口而出。
“阿秋妹妹,我真能亲自报仇,将那人……绳之以法?”
“雨鸾姐姐也未习得师父的武功,可依旧能以琴声辅佐,将人困之幻境。”楚秋看到她隐隐泛着光的眼,却是微微偏离了视线。
“……绛婷姐姐对乐器如此精通,箜篌此物或许尚难,但若是长歌门那般的瑶琴……姐姐却可以当做武器,练成旁人难以模仿的音攻。”
“待音攻练成,再转为姐姐最为擅长的箜篌……想必普天之下,便再难有人摆脱姐姐的琴声了。”
“……我从未想过这些。”
因为不想被公孙大娘可怜,高绛婷在习武不成后选择了练箜篌,内功虽只学了皮毛,但最终凭借一手箜篌成为当代之最。
可便是无骨惊弦的称号扬名天下,高绛婷也从未再想过将武功也练到极致。
“绛婷姐姐,只需要想一件事。”
楚秋的声音很轻,却像擂鼓敲在高绛婷的心里,“你能容忍践踏自己尊严的仇人,被他人夺去性命,无法自己亲自复仇吗?”
“若是可以,我自然想亲手——!”
还小的时候,高绛婷就想像公孙大娘一样仗剑走天下,只是自己的体质导致这一理想无法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