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界疫情
素芷回了璇月宫,给楚黛重新诊了脉,开了几副药,便立刻去了人界。
她本想与润玉一起去找摇夏,好好看一场大戏,却在路上听润玉说起以前用夜幽藤解过穷奇之毒。
一句无心的言语,让她突然想到了一些被自己忽略的事。
鸟族的残蛊潜伏期长,一旦爆发便蔓延迅速,毒性不大,却难以根除;穷奇之毒却毒发极快,若非修为深厚,眨眼便可要人性命。只是穷奇之毒对凡人无用,只伤神体;楚黛中的这种残蛊,对神仙无用,却在凡人身上异常强烈。
只对凡人有用的蛊,却要用仙界的药去解,这不符合药典啊。万一泛滥开来,人界岂非要出现一片片尸山血海?
素芷满心的疑惑,决心去人界打探一番。
楚黛住的地方好像就在丰城郊外,青柳街,石板巷。
她停在小巷尽头的一座院落跟前,四处打量了一番。嗯,跟焱辰描述的一样,四面种着花树蔬果,二层小筑,青瓦白墙,门前挂着两个红灯笼,屋檐角边坠着风铃。
素芷并未走进院中,而是转头去敲了对面人家的门,敲了许久,也没有人应。
仔细想来,她从小巷一路走到头,也未见过一个行人,未听到一句声响。站在巷子尽头的素芷转身回望,幽长的街巷空无一人,静得让人发慌。墨色的青石板上飘着浓厚的雾气,阳光也未曾穿透几许。
素芷向前跑去,挨家挨户的敲门,一直敲到小巷口,也无一人应答。
这么看来,这条看似热闹的小巷,其实早已空无一人了。
突然,一只手抓住了素芷的脚踝,吓得她大叫一声,头皮发麻。定睛一看,却是一名形容枯槁的老乞丐。他眼窝深陷,皮肤皲裂,干瘦的手死死抓着素芷不肯松开,口中念叨着什么,声音嘶哑的说着什么:
“都——呃啊……都死了……死了……啊……”
素芷死死靠着墙壁,被吓得动弹不得。她看着那名老乞丐的身体咯吱咯吱的响动,脖子折成了一种诡异的形状,苦叫了几声后便应声倒地,再无动静。
素芷狠狠喘了几口粗气,用法力远远地一探,确认老乞丐已经身亡之后,才敢蹲下身子,鼓起莫大的勇气诊了他的脉。
果不其然,确实是残蛊!
难道,难道整条石板巷中,除了楚黛,全都......
素芷放下老乞丐的手,跑进石板巷中,强行推开了那些无人应门的房子。有些屋中躺着人的尸体,有些屋子里空无一人,混乱不堪。看样子,石板巷中有人逃了出去。
可这不是件好事。
素芷极力压制着自己心中的恐惧,她走回老乞丐身边,想带他的尸体到野外,寻个地方安葬后再来细探。她用手滑过老乞丐的脸,想让他闭上双眼,可他却无论如何都无法瞑目。
素芷心里有些发慌,她咽了咽口水,顺着老乞丐的目光向后方看去,那是丰城的方向。
难道,老乞丐是想让她去丰城?
她狠了狠心,抛下老乞丐,飞身前往丰城。从郊外到城墙边,一路上寂静无人,死气沉沉,可刚一靠近城门,便听到城内鼎沸的哭喊。
素芷推开城门,吱吱呀呀的响声过后,眼前出现的便是人间地狱。
丰城已然陷入一片混乱。
街边各色商铺的牌匾招幌通通砸落在地,宽敞的街道两边堆满了残破的衣衫与物什,坐满了哭天喊地的人们。街巷口,医馆边,就连衙门口都见得到尸体。
几名戴着白纱布的医者蓬头垢面的穿梭于人群之中,他们似是已经对生死之事麻木,扎针喂药,循环往复,不顾人们的哭喊和拉扯,也不顾在他们眼前断气的妇孺孩童。
素芷被眼前的场景震撼,她的心中生出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不仅是楚黛,不仅是石板巷,整个丰城都已经染上了残蛊!
一个人,要用一株夜幽藤来治,那这么多的人,又该如何治好?
素芷周身寒意四起,她挪动着步子,走过哭天抢地的人群。这满城的病人,在她眼中却像满城的洪水猛兽,若不能让他们留在丰城,残蛊蔓延开来,祸乱整个人界都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不远处坐着一群早已没有力气动弹的人,一名医女戴着白纱,艰难的躲过如僵尸一般伸向她的手,按顺序为病人喂药。素芷上前抢过医女手中的药碗,凑近闻了闻:
“这是什么破方子!”
素芷将药碗愤怒的摔在地上。人界的医者以为这是疫症,开得全是排毒的方子,与正确的药方大相径庭,这么下去,不全死了才怪!
“照这么喝下去,这里的人全都得死!”
医女已经累得不分白天黑夜,听见素芷说药方不对,只当她是故意找茬:
“姑娘,我们人手有限,你要慢慢等,等轮到你了会给你药的。”
说完麻木的蹲下,捡起地上的碎片。
素芷拉住她的手,从一旁的药箱中找出针筒,给患者挨个儿施针,处理好眼前的几个病患之后又二话不说拽着她走进了旁边的药铺:
“你别忙活了,我也是医者,而且是比你们出色很多的医者。你要知道,你们现在用的药方主排毒养肝,但这根本不是病灶所在。患病之人赤目高烧,有气无力,须以清肺火为先,方是正道。”
素芷写了张压制残蛊的方子递给医女:
“相信我,去把还能走动的医者召集起来,照方抓药,我保证,两副药下去,病情定能有所缓解。”
那名医女看着手中的方子,愣神了许久,突然眼睛一亮,直勾勾的盯着素芷:
“你也是医者?难道,你是从京城来的?”
京城?这丫头怕是把她当成宫里的人了,算了,若是这样能给她些信心,便将错就错吧。
“对,我是京城来的,而且是专门伺候皇后太后的医女,这回信了吧?”
“信信信!我信!”
医女大喜过望,冲出门外:
“京城来人啦!京城有人来救我们啦!我们得救啦!”
她撑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奔跑着,将所有医者召集起来,带到了素芷面前。
劳心劳神的医者们已经临近崩溃的边缘,素芷的出现如同暗夜中的一道光,让他们看到了难得的希望。
“姑娘,你真的是京城来的?”
“嗯,真的。”
“太好了!看来师兄他们已经把消息传到了!姑娘,只有你一个人过来吗?师兄他们没有与你同行?”
“呃……他们舟车劳顿,要先休息几日,我身体好,就自己先过来了。”
被她忽悠住的医者们兴奋得议论纷纷,唯有那名医女还是有些神色倦怠。
素芷把药方递给医者们,让他们照方抓药,又将小医女拉到一边号了脉。
残蛊的传染速度极快,这些医者看上去并未生病,可其实也早已被传染,只是使命所在,让他们强打精神,也多少压制了些许。
“姑娘,别给我诊脉了,我知道,我已经染上了疫症,昨天晚上开始就已经高烧不止了。”
确实,她体内的残蛊已经开始发作了,也许是因为她接触的病人更多,残蛊的潜伏期也缩短了不少吧。
“姑娘可千万别告诉别人,丰城里病人多,药材也不知够不够用,等把丰城的人都治好,再考虑我就好了。”
素芷没好气的捏了一下她的脸:
“你这丫头,小小年纪说什么胡话。别人的命是命,你的命就不是命了?”
小医女腼腆的一笑:
“我是个孤儿,从小就长在丰城,跟着师父学医。我的命,是丰城人给的,如今他们有难,我自然要救他们。我也没有不要命啊,我是说救完了他们,如果还有剩余,再来救我嘛。”
素芷扶住差点晕倒的小医女,满心的心疼。她带着小医女走到药铺后边的屋子里,在一屋子病人中艰难的挪出了一个位置,扶她躺下:
“既然想救丰城的人,就要先养好精神。这里人手不够,有很多事要你帮忙,你若是撑不住,这丰城的人我可是一个也不救,你自己看着办吧。”
素芷一脸“你奈我何”的表情,让小医女别无选择,只能乖乖的躺好。
“姑娘,京城的医者,都像你这般任性吗……”
素芷腹诽,这姑娘真好骗,医者仁心,人命关天,她怎么可能不救?她倒当真了。
“你还真是……你叫什么名字啊?”
“桑枝……”
“桑枝,药材的事你不用担心,现在我要你好好养病,快点好起来,否则就没人帮我了。知道了吗?”
“……嗯,多谢姑娘。”
“唔……还是叫姐姐吧”
素芷在上清天是辈分最小的,一直被当做妹妹看待,如今到了人界,遇上桑枝这样可爱又软糯的小丫头,油然而生一股当姐姐的使命感与自豪感,也让她难得的开心了一下。
接下来的几天,素芷带着医者们,将丰城中还活着的人一一安置,又将熬好的药分发给众人。桑枝恢复心切,两副药喝下之后便也好了大半,整日跟在素芷身后,活像个小尾巴。
素芷思量了许久,还是决定在药物还能压制残蛊之时去找其他能根治残蛊的办法。
一株夜幽藤只能解一只残蛊,可如今丰城的人少说也有几百,花界不可能有那么多夜幽藤。若不能根治残蛊,药效一过,残蛊又会重新发作,药物的压制期会越来越短,最终变得无用。几百条性命,不能就说放弃就放弃。
素芷在丰城周边布下结界,刚刚走到后山想召唤土地,便看到土地背着包袱,慢吞吞的走向与丰城的反方向。
“站住。”
头发花白的土地早就感受到一股仙气降临了丰城,紧赶慢赶想逃走,却还是被抓了个正着。他认命的叹口气,乖乖的放下了包袱。
“参见仙上,仙上有何吩咐啊?”
素芷见土地年事已高,也不想托大,便装作不知道他要逃跑之事,将一张方子递给了他:
“丰城如今疫症蔓延,急需这些药材,你速去告知十里内的土地,将药材尽数送往丰城,我也会去天界禀告人界疫情。若你做得好,我便不向天帝提起你欲逃跑之事。”
土地接过药方,只看了一眼便摇头叹气:
“仙上息怒,听小的一句劝,还是莫管他人瓦上霜的好啊。”
这是什么话?!
素芷怒火中烧,她才不管土地有多大年龄,视人命如草芥便不可饶恕!她将土地扔向一旁的树上,狠狠撞了他:
“混账!你作为土地,却不守一方平安,疫症如此严重也不上达天听,只顾自己逃跑。无需多言,还是随我上天界一趟,让天帝陛下来拿拿你的错处。”
说完便将土地束缚于空中,想将他押上天界。
“慢着慢着,仙子且莫着急,并非小的不管不顾,只是此疫症乃轮回报应,小的实在不敢违逆天命啊!”
轮回报应?违逆天命?明明是中了残蛊,为何在土地说来却是另一回事?
素芷解开了土地的束缚,仔细询问:
“你方才说什么轮回报应,是什么意思?难道这疫症并非第一次发生在人界?”
土地捏了捏胡须,摇头叹气:
“小的自祖上起,便一直在丰城当土地,这件事已经在家族中传了成千上万年,小的原本也以为那只是个传说,谁知如今却真的成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最近好忙,更新好难……
他们才刚刚甜起来,我又要开始补前面的坑了,这一补,就要开始虐了……我写的真的是轻松向吗??自我怀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