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找到了!”
白玉堂就看见展昭的巨阙伸出去了好些,两人相视一笑,寻了一日终于找到了出口,虽说口子比较小但总也是有了希望。
不过,有时候的希望也有可能是绝望。
来不及想太多,展昭用剑努力将“墙”割开。明明外头什么都没有,展昭和白玉堂却看到随着巨阙的动作,有新鲜的血液从墙头上滴落。随着切开的口子越来越大,血腥味也越来越重。
外头那看不见的墙渐渐扭曲,外头的青山绿水以及整齐的街道也变了。原来最多有些石子灰尘的道路上几步就有一个尸体,或穿战甲,或着布衣。最可怕的是,那些穿着布衣的尸体皮肤呈现出来的是蓝色。
试问哪个正常人的皮肤会是蓝色的?
展昭还以为是外头那墙的缘故,扭曲了颜色,可那墙最后如同皂角泡泡一般破碎开来……连带着他的希翼。
“小心!”白玉堂时刻盯着周围,在空气墙破碎之前,白玉堂就看到头顶的苍穹变红,而破碎的那一刻,更是腥气扑鼻,头顶一暗,眼见上方就有大片的暗红掉落。
白玉堂拉着展昭躲到了边上的树下面,瞬间,血水落在院内,染红了青石板。
滴—答—
叶子上的红色也掉落在地上,溅起了一朵血花。
整个陈州一片寂静,仿佛无言的说:欢迎来到,人间炼狱。
陈州寂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内容可能引起不适,请未成年人跳过!请成年人避开进食时段观看
展昭与白玉堂见识过江湖厮杀,也曾经见到过门派间争斗,更见过各种凶杀案件的尸体。但是从来没有这样的情形。
到处都是扭曲残破的尸体,扑面而来的血腥味让这两个见惯了江湖凶残的人直犯恶心。
走出院子的时候,他们一度怀疑自己走错了世界。
这里怎么可能是陈州?
之前他们来到陈州的时候,虽说有些暗流涌动,虽说他们都知道薛无泪不是个省油的灯,但是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情况。
这门口是个布坊,那烟青色的纱还挂在门口,上头却沾染了猩红。展昭曾路过此处,老板娘看起来是个温和的女子,温柔的给顾客讲解布料。如今脑袋却靠在墙边,身子趴在地上,脖子处只有一丝血皮连接着头和身体,眼睛瞪大无神,面目狰狞,指甲扣在地上。最可怕的是,她如被蓝染泼过,整个人的皮肤展现出靛蓝色,还有变紫的趋势。
再往前几步,有一个拿着风车的小孩子的手,往右边看去,那儿有一只孩童的鞋子,里面裹着一只脚。
而左边是一群尸体。有男有女,一个褐色粗布衣服的男子嘴里咬着另一个人的肩膀,而他的心脏位置被刺穿。被咬着的那人手臂完全被卸下来,用一种扭曲的姿势从背后折着抓着咬他的人。还有他们身下是一个抱着小孩的妇女。
那女的面色倒还是人的肤色,只是瞳孔涣散,怀里抱着的那个孩子已经不能算是个人了。四肢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活生生是一个死去的人彘。
是流血过多致死的。
“这……是怎么一回事……”展昭本以为自己是个顶天立地的侠客,也经过了官场的锤炼,这世上应该已经没有什么能够吓到他的了,但是这个场景实在对他冲击力太大。
白玉堂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虽然他在江湖闯荡的时候也是下手狠辣果决,也曾凭借一己之力扫荡一个山贼窝点,杀了几十人,但他都是一剑下去利落干脆,从来没有弄出过那么多的残肢断臂。也有卸了别人手臂耳朵的经历,可都是对方只有一人,而且他们都还好好活着,哪有如此场景?
抬头望去,城里几乎没有什么干净的地方,没有声音,这一片是死去的百姓,前方还有好多兵士也倒在地上了无生机。战甲被撕裂开来,内里血肉模糊,四肢上有些露出森森白骨,给陈州平添了一片鬼气。
白玉堂稍微比展昭好些,展昭心善见不得如此场景,白玉堂心比展昭要狠些,至少白玉堂的脚没有在发抖,他发抖的只是手,还有手中画影。
白玉堂颤抖的手握住展昭的手,用力捏了捏对方的手:“怕是……屠城。”
展昭也回握住白玉堂的手,仿佛这样就能继续走下去,好歹能继续走,好歹,他不会崩溃到跪下来。
“为何我一点都没有发觉?若是我能够发觉,若是可以……”展昭忽然陷入了自责。他明明也在陈州,明明他睡过去的时候一切都还是好的,虽说他可能救不了这么多的人,但是那个妇人,那个孩子,还有那个兵士,他能救的。
白玉堂没有说话,只是又用力的握住了展昭的手,咬紧了后槽牙,他与展昭一样被江湖人称作侠义,喜欢行侠仗义,可他知道这根本救不了多少人。莫说那时候他们没有睡过去,没有被困在院子里,可就算清醒着在外面又能做多少呢?
双拳难敌四手,一个江湖好手可以以一当十,可以以一敌百,可遇上了千军万马还不是照样束手无策?遇到了这些不知活着的时候还是不是人的人,他们又能如何分辨出哪些人还是人,哪些人下一刻就会变成吃人的怪物?
可就算知道自己的无能为力,他怕也是会和展昭一起,明知前方是死路却也会一步一步的走下去,就像现在,他与展昭手牵着手,一步步的走在用鲜血染红的街道上,一个个的翻看着尸体,期待着哪个还有一口气,期望着还有活下来的人。
可这一路走下去,陈州带给他们的却只有绝望,没有一丝丝的希望。
“啪——”
有声音!
两人都朝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那里只有一个咕噜噜在转动的破碗。
树不可能无风而动,同理,除非地龙翻身,否则怎么会在没有外力的情况下倒下什么东西呢?
“去看看!”
白玉堂拉着展昭往发出声音的地方过去,那里有一堆柴火。凭着两人的经验,用剑挑开柴火堆,里面有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背对着他们,肩膀微微耸动。
是活的!
展昭蹲下来,想触摸那个孩子,却被孩子躲开。他沙哑的开口:“孩子,没事了,外面的坏人都死了。”
还没触碰到那孩子,却被白玉堂一把拉起:“不对劲。”
咔擦咔擦……
白玉堂用剑轻轻触碰那孩子,然后听到了“咔咔咔”的声音。
那个孩子转过头来,脸色泛青,满嘴是血,眼睛无神。他手上捧着一只黄色皮毛的小猫,猫已经死去多时。那孩子对他们无声笑笑,然后低下头又咬了一口。
展昭已经被刺激得呆立原地,他在思考一个问题:面前这个孩子,还是人么?
“走。”
相比之下白玉堂想得更开些,陈州出了大问题。
“展昭,现在发生了什么我们都不知道,当务之急是什么,不用我多言吧?”
展昭闻言点头,他当然知道要做什么:“我们可千万别走散了。”
两人跳到屋顶,俯瞰着陈州。在阳光下,陈州闪着点点红光,刺痛了他们的双眼。
原本应该沿街叫卖的声音消失,只留下死一般的寂静。街角那个吃猫的孩子还在咔擦咔擦的进食,除此之外,连一点鸟叫声都没有。
boom!
声音是从西北方向传来的!
能发出那么大的声响,那里应该会有人。两人对视一眼,赶紧都施展轻功过去。
开团战
“咳咳咳……”
巨响过后是一阵咳嗽
那声巨响是一群人在打架,其中有人被硬摔到地上。
尘土飞扬夹杂着碎肉飞石,这里也已经是横尸遍野。
“庞太师,撤兵吧。”赵霜妍抽出自己的剑,抹了抹脸上的血珠,站到了所有人的面前。
“殿下,不可!”庞太师的腿已经受伤,住着长剑才站稳。看着金尊玉贵的长公主站在自己面前,心里那叫一个难过。
他虽是年过半百的太师,可年轻时也打过仗带过兵,也是个骠骑将军,怎么可以在战场上让殿下挡在自己面前?
“孤叫你退兵!”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含晴!”
“属下在。”含晴上前一步,走到殿下身边。
赵霜妍拿出一个虎符,交给含晴:“拿着虎符,将队伍带出陈州城。如有反抗者,军法处置!”
含晴接过虎符,称是。
“虎符在此,撤兵!”含晴的声音平稳清晰,身上的血渍和腰间的软剑告诉着这些余下的兵丁,这个姑娘不好惹。
“含晴!”庞太师呵斥女儿,“主辱仆死!”
若是殿下有什么三长两短,莫说在殿下的身边做事的女儿,就连他还有他身后的兵丁,一个都逃不了。与其回京被治罪,还不如战死在这里,好歹还能得个身后名。
含晴却不含任何表情:“你们在这里只会让殿下分心。拖后腿的家伙,这里不需要。”
“你……”
庞太师显然被含晴气到了,可又舍不得打这个女儿。就在僵持之中,飞沙里的人影走出来了。
“你们讨论好了没有,我再给你们半刻钟的时间,让你们这些蝼蚁逃命去。”
一个脸上带着笑意的男子走了出来,头发披散在肩膀上,手中拿着一把大扇子,轻描淡写的看着那些兵丁。
绕是泥人也有几份火气,更何况是这些精锐?他们虽不是京中的禁军,只是地方厢军,但一打二一打三都是没什么问题的。除非遇上对面那种老妖怪!
可被人称作蝼蚁,是个人都受不了。还好他们还有作为一个兵的意识,服从军令,纷纷看向太师。
太师倔强的看向那人,正想开口,却被含晴抢了先:“撤!”
太师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女儿,渐渐的往前倒去。含晴上前接住了父亲要倒下的身躯。
庞太师身后露出一个黑衣少女,垂个双丫髻,背上背着古朴的剑匣:“我送你们出去,赶紧的。”
含晴点头,终于与丁月华一同扛着庞太师,带上余下的三百多伤残兵士出了陈州。
陈州城外。
包拯一行人也抵达了陈州,可城门紧闭无人能开,最诡异的是城门上下无一人防守。包拯派了人叫门好久都无人应答。本来也可派人翻墙,可王朝他们几个轻功一般,而城墙又非常高,不知怎么的甚至比一般的城墙光滑许多,几人根本找不到着力点。
一行人急的抓头挠腮的,唯有公孙取出自己笛子掀开马车的帘子,淡然的起身迎了出去。
“没用的,别闯了。”
今日的公孙与平日里的公孙先生不一样。平日里的公孙基本都是拿着纸笔或者折扇,穿着儒生长袍,一副学子样子,脸上眼里都是平和微笑。但今日的公孙先生,脸上没有贴那长长的山羊胡子不说,连儒生装扮都不做了。虽说还是一副翩翩公子的形象,可眼中没有往日的温度。
包拯等人也不是第一次见公孙如此打扮,白色长袍配碧玉笛,如丝长发绾于头顶,配一银镶碎玉小冠。眼中也少了以往的温润多了几分肃杀之气。
每次见到公孙这副打扮,包拯就知道有些事不是他能够插手得了的了。也不是包拯怕什么,而是直接有那么一睹墙将两人完完全全分开,就好像公孙策与他包拯不是同个世界的人。
公孙策走到队伍最前面,触摸了一下城门,随即神色变得严肃。他转过头来:“大人,陈州有变。接下来的事情……”
包拯无奈的点头,又是这种无力的感觉。他只能站在后头,猜测朋友在做些什么,能否平安归来。等待永远都是最痛苦的。
“吱呀——”
城门开了。
含晴见到外面开封府众人忙说:“你们,都过来搭把手!”
包拯也忙道:“快,都去帮忙!”
当兵的体重都不是盖的,长时间的训练让他们的肌肉紧致有力,也相较一般人重一些。这三百多兵丁里有两百多个各种程度受伤的。原本就是一人扶着一人,轻伤扶着重伤这样出来的。
既是从城内出来,便没有再回城内治伤的道理,这里也没什么村子的,也幸好庞太师的营地扎得不远,大家在含晴带头下将人转移到营地也不过须臾罢了。
还未走远,丁月华回头看了眼陈州,拿了一个十里囊出来交给含晴:“含晴姐姐,这里有上好的金疮药,怎么处理你都知道的。”
含晴接过十里囊,代替兵士们道谢。别人如何她不甚关心,但是她的父亲,若不好生处理,以后恐怕就离不开拐杖了。
“好了,送你们出城也送了,药也给了,我该回去帮妍姐姐了。”丁月华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却让含晴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
公孙见伤员众多,本也应该留下来帮着治伤,可见着这么多人受伤,心里不是滋味。作为医者见了患者自然是要治疗的,可作为一个师兄,作为一个下属,自然还是有比这些更加重要的事情的。
再说丁月华已经将药交给了含晴,丁月华的药自然来自真武山。真武山的丹药,天香谷的草药,移花岛的补药,都是极好的药物。有真武山的丹药在,他这个主修移花岛补药的书生倒呀不必在这里多做什么。至于外伤处理,这些人都基本有经验,再不济,寻个郎中也是成的。
说到郎中,陈州方向出来了一个一个扛着大包的黑色人影,他将大包放到众人面前:“大夫来了,你们带走。”
含晴看着来人,说:“多谢。请回。”
最后一点顾虑被放下,公孙习惯性的将弟子转了一圈,对丁月华说:“走吧。”
“嗯。”
含晴带着大部队去虎头山山脚,行至一半,悄悄回头看,两黑一白,两高一矮,行至陈州城门。庄严的城门一开一合,人影再也不见,也不知以后能否再见。
龙鳞刺
展昭白玉堂两人轻功决计不慢,不一会儿便到了发出声响的地方附近。
他们没有立刻过去查探,而是趴在附近一楼顶,观察着下面的情况。
下头有三个人,他们认识两个。
那个粉色衣裙那些红色伞剑的,是长公主殿下。那个穿着蓝色衣裙拿着白蓝花色伞剑的,是金玉仙。唯有那个紫色衣袍拿着扇子的男人,他们俩都不认识。下面在对话,两人便趴在屋顶静静的听着,看着事态变化。
薛无泪看着面前这个女子说:“小公主那么自信,一打二?”
赵霜妍身上已经沾染了许多血渍,比起几乎一尘不染的薛无泪自然是狼狈得很。但是好就好在她没受什么伤,擦破点皮什么的不算。
不过,“小公主”这个称呼还是算了吧,那可是……不,不能把关注点放在这些无关紧要的地方。
一打二?确实是一打二。赵霜妍嘴角微翘,说:“薛无泪,你在陈州犯下如此杀孽,就该知道会有今日!”
“今日?”薛无泪好笑的说,“多年前也有人如此说过,不过今日我还活着,他却死在了他信任之人手里。不知这位小公主今日想要个什么死法?尽管说,薛某都会尽力满足你的。”
“是么?可今日谁生谁死还不一定呢!”赵霜妍将手按在剑柄上头,蓄势待发,脸上的面具也恰到好处的遮掩了她的表情。
“嗯?”薛无泪微微皱眉,他听到了身后的动静。
趴在屋顶上的两位能将所有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们看到,那个蓝衣女子从背后抽出一把匕首,利刃闪着银光,悄悄的走向薛无泪的后背。见到这一幕的两人也是大气都不敢出。
虽然他们到这儿的时间不长,了解的事情也不多,但是他们知道,那个男人就是此次长公主的目标。而能让长公主如临大敌之人,定也是此次陈州生灵涂炭的关键人物。
展昭摸了一下自己的左手腕,那里绑着他的袖箭。他的袖箭自出师以来可谓是百发百中,从无脱手经历,展昭想着,若是金玉仙没有成功,他便补上一箭。
白玉堂也捏了一枚飞蝗石在手中,随时准备再补上一石头。
当然,用不到他们更好。
他们看见金玉仙忽然加快了步伐,一匕首就要刺进薛无泪的后心,但是变化就在一瞬间。